楚云梨身子一轻, 虽然还是躺着,但她知道已经换了地方了,不舍地捻了捻手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属于连绍安的苍老温暖的触觉。
这一次他是三十多岁时某日早上起来, 突然就记起来了。
两人做了一辈子善事, 也着重保养身子, 活到了八十多, 越到后来越舍不得分开。
睁开眼睛,看着面前年轻但一身破旧的姜念鱼含笑渐渐地消散, 楚云梨睡了一觉,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才重新醒来,打开玉诀,姜念鱼的怨气:500
善值:131160+5000
这一次的善值特别多, 连绍安那边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希望下一次再见到的时候他别缺胳膊少腿了。
再次睁开眼睛, 楚云梨觉得眼睛很肿, 几乎看不清路, 还酸酸涩涩地疼, 似乎是……哭得太久。
外头天蒙蒙亮,她站在厨房, 手中捏着一团粗粮面,很明显,来之前原身正在揉,灶中的火烧得正旺, 噼啪作响。脸上凉凉的, 伸手一摸, 满手湿润, 且肚子还大,腹中还有孩子的动静。不敢靠着灶台,所以面揉得特别累。
又有个孩子!
楚云梨想要接收记忆,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屋子四间,打扫得干净,并没有见到有人。但手中的面团可不小,不是一两个人吃的。
她侧身靠着灶上,闭上了眼睛。
原身林立秋,是个苦命的人。爹娘是谁不知道,生下来就被丢到了路边,恰巧林父从镇上回来,听到了路旁草丛里的哭声,就把她抱了回来,取名立秋,也是因为那天刚好立秋。
林家夫妻家中已经有了儿子,哪怕林立秋是个女娃,也没有嫌弃她,坦白的说,是把她当做亲生女儿。该干活就干活,该打骂还是打骂,就和自家的孩子没区别。
林立秋长到十五岁时,容貌秀丽,家里家外的活计都会做,并且,她还有了心上人,就是一个村的读书人夏俊楷。
夏俊楷家中地多,算是村子里最富的那一拨人家。他从五岁起开蒙后就没干过活,容貌清俊,加上自小读书,自带一股儒雅气质。一看就不像村里的人。
村里的姑娘喜欢他的多,但真敢和他说话的少。
他也喜欢上了同村的林立秋,二人两情相悦。夏家双亲却不太乐意,但夏俊楷非卿不娶,扬言若是娶不到心上人,他就绝不参加同年的县试,回来种地,刚好就和林立秋相配了。
夏家就得他一子,为他读书花了不少银子,对他寄予厚望。见他说到做到,无奈之下,只得找了媒人上门提亲。
林立秋进门后,夏俊楷第二年的县试中得中,考上了秀才,那年乡试落榜,但他并不放弃,回来后苦读三年,在第二次参加乡试时得中。同年赴京赶考,再次落榜。
如今的夏俊楷再次赴京赶考,已经得中,喜报都已经传回,只是他人一时半会赶不回来。
正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夏母周氏打开门走了出来,看到厨房中的儿媳妇正在发呆,斥道,“小心灶中的火,别点了房子。”
楚云梨回神,继续揉手中的面。
林立秋之所以会哭成这样,是因为就在昨天,已经是进士的夏俊楷托人送了信回来报喜。
厚厚的一叠信纸写了许多。信中表达了对父母亲感激之情,还有得中进士的雀跃。彼时林立秋站在一旁,听着夏父念信,对他的喜悦感同身受。但是大半的信念完,那感谢的人中没有她。
这也不要紧。他们十年夫妻,感情深厚,并不会在这些小事情上计较。并且,这信本就是给夏父念,他想要给自己说什么也不合适。当她还满心沉浸在分别大半年的夫君就要回来团聚的喜悦中时,信的末尾终于提到了她,道:立秋贤淑,子青能考中全赖她长年照顾与鼓励,且她又为子青育有一女,如今腹中还有骨肉,子青还有月余才能赶回,临盆之际劳烦爹娘多照顾。子青最感激的人就是她,还请爹娘帮子青仔细照顾妻儿。
然仕途艰险,想要出人头地,须找强有力的岳家帮扶,还请爹娘帮忙尽快送她离开。儿子欠她的,下辈子再还。
前面还好好的,到了后面话锋一转,不止念信的夏父,就是听信的婆媳两人包括七岁的夏清清都愣住了。
这话的意思很明白,是要让夏家老两口在他回来之前找理由送走林立秋,他那边好再娶一门对仕途有利的妻室。
夏家老夫妻确实不喜欢儿媳妇,村里人都知道她是捡来的,身世不明,林家又只是普通庄户人家,那时候夏俊楷没功名,这婚事算是林家高攀。如今就更不用说了,林家简直一脚攀到了天上去。
但是,夏家也从未想过要休了儿媳。
林立秋嫁入夏家已经十年,还生了一个女儿,夏家不喜欢女儿,有些失望,但孩子是自家血脉,素日也没亏待。
夏家双亲虽然不喜欢儿媳,但十年下来,好歹都有了感情。并且,夏俊楷身份越来越高,他对妻儿的态度从未变过。他这一次去赴京赶考,甚至还因为妻子有孕而想要放弃此次会试。还是一家人包括林立秋相劝,他才依依不舍的收拾行囊启程。
这样的一个人,居然想要休妻,夏父自己都觉得玄幻。
而林立秋就更不能接受了,夫妻二人成亲十载,除了赶考,两人从未分开过,孩子都俩了,谁知这赶考一次,就跟换了一个人般。当时便不能接受,眼眶中满是止不住的泪意,借口累了拉着女儿转身就回房,然后哭了一夜。
一夜没睡,也睡不着。天蒙蒙亮她就起来做饭了。
外面的周氏见她只是揉面并不看火,洗漱过后就进了厨房,把火烧旺后,看着灶前眼睛红肿的儿媳,想了想道,“我和你爹商量过了,既然是俊楷的意思,一会儿吃完早饭,你就回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