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各自牵着毛驴往山下走,这种潮湿又雾蒙蒙的天气,山上的路就没有干燥过,一直是湿滑的,上山可以骑着毛驴,下山就不能够了,只能牵着毛驴,慢慢往下走。
走到半山腰,雾气渐消,便将罩纱灯熄了卷起,放在毛驴后边的竹篓里。
路上,许多树枝灌木横叉出来,挡住归路,赵泠抽出腰间短刀,扬起砍下,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将砍下的树枝灌木与杂草都踩在脚下,开出明朗的前路来。
吴之筱跟在他后边,牵着自己的小毛驴,踩着他踩过的树枝杂草,走着他走过的道,缓缓往山下走。
“诶诶诶……”
脚下突然急滑,吴之筱稳不住身子,滑了几下,差点往赵泠身上摔去,幸好她眼疾手快,手上一把抓住树枝,稳住了身子。
身子稳住了,手却遭了殃,树上细小的刺擦过她的手,扎得她手心疼。吴之筱停下来摊开手,吹了吹手心的擦伤,再甩甩手,以此来暂缓疼痛。
听到身后动静,走在前边的赵泠停下,回过头,又是气又是无奈,走到她跟前道:“你不用开路,还能走成这样?”
“不能怪我。”吴之筱把受伤的那只手背到身后不让他看,觉得丢脸,用没受伤的手牵起毛驴慢慢往前走,道:“怪这山路太滑太陡了。”
她背过手去的动作虽小,却让赵泠忍不住心生闷气,快步上前,仍旧走在她前面开路,并说道:“离我远点,你摔了不要紧,别连累到我。”
话音刚落,他袖子上就忽的被人一拽再一扯,他不禁浑身一颤。
“不要丢下我。”
吴之筱用受伤的那只手扯着他袖子,委屈巴巴的,咬着下唇看着他,眼眸虽无泪,却水润润的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我见犹怜。
赵泠低头看了看袖子上的那只手,再看看她的眼眸,心口倏地一滞,血液都瞬间凝结了,整个人不敢呼吸。眼前的这个吴之筱就像是一片轻飘飘而虚无的云,他生怕心一跳就会把她给吓走。
“不要把我丢下,好不好?”她得寸进尺,改捏住他的手,说的话还是那样娇滴滴的。
他手指一热,凝固的血液渐渐沸腾起来,赵泠回过神来,抬起头来望向她,从她那委屈巴巴的眼眸中,渐渐析别出了暗藏的狡黠,登时心塞,舌尖抵在后槽牙,压下声,恨恨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是撒娇。
她却仰着小脸,冲他天真笑,点头道:“知道。”眼眸狡猾地一转,踮起脚尖凑近他,在他耳边幽幽道:“赵知州刚才有没有小鹿乱撞?”
“我心间的小鹿不至于这么轻浮。”赵泠静静看她,深深皱眉,问她:“打哪儿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本官无师自通。”吴之筱歪着脑袋,笑道:“我此前查处杨柳斜街一处伎馆时,不小心看到了一本叫做《教坊司名伎养成》的书,还是盛都书铺印的,前些天我好奇翻了翻,里面就写了这个法子,听说对男子很管用……”
赵泠脸色一凛,道:“然后你用在我身上?”
吴之筱瞪大双眸,道:“你不也是男子吗?”
赵泠气得白了她一眼,大步往前走。
吴之筱走在他身后,一本正经与他解释道:“我近来愈发觉得你对我与对旁人不同,我觉得你可能对我有所企图。”
“图你什么?”赵泠问她。
“图我身子啊!图到了再始乱终弃,看我下场狼狈再嘲笑我!”吴之筱歪着脑袋,果真在遥想着这种事情的发生,并说道:“所以,我细想了想,这种事我得先下手为强,到时候始乱终弃的那个人就是我,失了身又下场狼狈的就是你了。”说着说着,小手开始不安分的要往他手背摸去。
“吴通判当真是冰雪聪明,出其不意。”
她捏着自己衣袖,摸自己的手,赵泠本是不打算计较的,可一想到她这是有目的的举动,心就堵得慌,想要甩开她的手。他试着轻轻甩了两下,可那小手跟黏上他似的,愣是没甩开,犹豫再三,还是任由她捏着自己袖子。
他警告道:“扯袖子就扯袖子,别碰到我的手。”谁知道她一会儿摸了手背又要摸哪里,要是摸到不该摸的地方,他可不敢保证自己还能和现在一样冷静。
吴之筱知道他这人爱干净,自己现在身上手上都是脏兮兮的,他自然是不待见的。
她见好就收,笑道:“是。”
下山途中,山路崎岖,两人的手离得这样近,难免会相撞,但答应过赵泠之后,吴之筱的手硬是没有碰到他,只紧紧捏着他衣袖,跟在他身后,仍旧踩着他踩过的路,走着他走过的道。
连他的一根手指都没触碰到,小心又谨慎。
赵泠的袖口时不时往后扯,每走一步,就往后轻轻扯一下,袖口勒在他的手腕上,压住他的脉搏,脉搏越跳越快,袖口的布料来回摩擦着手腕,渐渐生出热意,直到心肺。
身后的人对此毫不知情。
“赵子寒。”身后的人突然开口问道。
“嗯?”赵泠应她,语气里藏着无人察觉的汹涌燥热。
“你有没有觉得不可思议?”
“你是觉得王大虎绑架公主这事,很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