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漠漠散轻丝。楼阁淡春姿。柳泣花啼,九街泥重,门外燕飞迟。而今丽日明金屋,春色在桃枝。不似当时,小桥冲雨,幽恨两人知。——《少年游》周邦彦
离别这种事向来是悄无声息又猝不及防的,秋天挂着绿的叶不知道是在哪一刻掉的,从它落下那一刻它便再也回不到树上了。
树叶很懵,树枝也很懵,冷风更懵,大家都过得不清不楚,含含混混,离别也就没有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界点。
正所谓择日不如撞日,今天风大且喧嚣,那就今天吧。
刚刚出了冬,临州的倒春寒厉害得很,站在江岸边上的吴之筱不住的搓着手,跺着脚,与下一任的临州知州胡微君絮叨了几句话,说道:“虽说这临州日后如何,都与我无关,但我总想同你说几句推心置腹的话。”
胡微君颔首,但躬身静听。
“州衙上边的瓦松动了好些,风以来就夸啦夸啦地响,夜里的声音尤其大,你要注意别被砸到了,还有退思堂的桌子也经常坏,修修就好了,反正总是要坏的,买一张不值当的。”
吴之筱拍拍胡微君的肩,想了想,脸色略有些沉重,道:“有些话我本不该说的,毕竟我已不在其位,不该谋其政,可我自己算了算,今日才是最后一天任期,我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而后她与胡微君说了许多公事,道:“桑田多利但稻田可饱腹,若非万不得已,不可将稻田改桑田,毁民根基。还有那百麻镇……百麻镇民风不佳,学堂与育婴堂不可废,以百麻镇为例,也可震慑其他县镇。”
一身绿袍的胡微君对一身绯袍的吴之筱躬身作揖,道:“在下谨记吴通判之言。”
“世事易变,明日的临州未必就是今日的临州,你无需拘泥于我所言。”江面的风呼呼呼地刮得吴之筱长发飘逸,她侧了侧脸,捋了捋长发,说道:“虽说是我与赵知州通力举荐了你,但你这个知州并不是靠我们举荐得来的,是官家和吏部任命你为临州知州,故此,你今后所为之事皆与我们无关,也不需顾虑我和赵知州。”
胡微君点头:“在下明白的。”
“吴通判!吴通判!”
嚷嚷的人是临州主薄,一个瘦的像竹竿一般的身影从远处跑来,乍一看像是小孩子踩着高跷,摇摇晃晃欲要摔倒,却又稳稳当当,不错一步。
“这是……这是我家里头养的大肥兔子……吴通判你一直惦记的,我想着吴通判你临走了,我也送不了你别的,别的都……太贵了。”主薄气喘吁吁的,将手上抱着的大肥兔往吴之筱手上塞,“吴通判,这大肥兔你就收下吧。”
“蛮好的蛮好的,多谢主薄了。”吴之筱抱稳怀中乱蹦跶的大肥兔,摸了摸它上边柔顺的皮毛,道:“看着就好吃,皮毛也暖和,可以做一个袖笼……诶诶诶……主薄,你怎么又拿回去了?”
主薄急眼道:“吴通判,这不能吃的呀,这大肥兔是养来陪人玩耍用的。它好通人性的,我家小囡囡可喜欢和它玩了,我拿来送人的时候,我家小囡囡哭得要死要活的。”
吴之筱皱眉道:“我这一路上舟车劳顿的,还带着一只猫,这大肥兔能熬得过吗?迟早会死掉的。”从主薄手中拿过大肥兔,揉揉它耳朵,道:“长痛不如短痛,我还是趁它活着的时候宰了,烤了,吃了……诶诶……”
这次主薄没有任何废话,把大肥兔抢了回去就转身走了,瘦若竹竿的背影微微弓着,与他平日里在州衙时一样。
船上。
吴之筱不是很能理解安阳公主非得坐船回盛都的做法,她明明有自己的车马仪仗,明明可以走平坦的大道,偏要往这本就没多少房间和船舱的大船里挤。
还有那个周楚天也是,堂堂护城将军,骑马回盛都岂不体面飒爽,可他就是不听劝,非得往船上来。
船上一共十二个房间,二楼七个,三楼五个,得分给包括张风闻在内的工部的官员六人,还有上官慕清、赵潜、赵泠与吴之筱、吴之璃五人,最后只剩下一间房。
众人决定将公主和周楚天安排在一间房,这两人如胶似漆,如此安排合情合理。但明面上不能这么说,太赤/裸裸了,得告诉周楚天船上没房间了,只能委屈他跟着公主府的随从侍卫这些人一起睡在一楼船舱里。
周楚天是个武将,不在乎睡在哪里,且这话又是吴之筱对他说的,他当然不能不给吴之筱面子,便爽快地妥协道:“睡在一楼也无妨,反正我皮糙肉厚,经得起的。”
吴之筱有意无意地提醒他道:“周将军,那个……公主的房间是最大的……最好的……你可以偶尔去看望看望她,就在三楼,我想公主定然不会怪罪你的。”
周楚天明白她话里的话,点头道:“我知道的。”
工部从盛都带来的船不只这一艘是客运大船,还有其他大船,譬如说后面三艘船上就是工部的匠工和周楚天的手下,一共几十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