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之筱对赵泠此人知之甚少,甚至可以说全然不知。
赵泠,盛都赵府公子赵子寒,行七,其父为忠勇侯赵恪,其母为将门之女戚敏,他父母在他年幼时战死沙场,双双去世,其兄长赵潜,现为中书侍郎。
除此之外,吴之筱对赵泠别无所知。但这些事,只要认识赵泠,甚至不需要认识赵泠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她知道周楚天与安阳公主之间的秘密,知道阿姊为何逃婚,知道赵潜曾对自己兄长做过那样龌龊的事,知道上官先生当年答应父亲留在国子监教书是因为自己兄长。
却不知道自己初见赵泠时他为何浑身是血,不知道那时候的他为何会出现在她院外的墙角下,不知道他为何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
吴之筱不问,赵泠亦不会同她说起。
所以当吴之筱推门进入他屋里,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把沾满血痕的断刀时,并没有太诧异,脚下只一顿,便如往常一般迈步入屋,走到他跟前问他道:“赵子寒,你家一般是你娘说了算还是你爹说了算?”
“你问这个做什么?”
赵泠当着吴之筱的面,将手上染血的断刀放回桌上一木匣内,合上木匣,匣子是普通的檀木匣,外漆已有些许剥落,可见历经不少风霜。
吴之筱坐下来,双手置于双膝上,双眸看向他,说道:“我们家是我娘说了算。”
“我们家,你说了算。”
赵泠早窥探到吴之筱意图,无需她再幸幸苦苦绕弯子套他的话,轻轻拍拍她脑袋,看着她脸上窘色,俯身盯着她的眼眸,轻笑道:“你还想说什么?”
“既……既是我说了算,那……”赵泠截了她那些弯弯绕绕的路,直接把她想要的话送到她面前,这反倒让吴之筱有些心虚,手揪着膝上的衣料,硬着头皮说道:“那你把你的婚书给我,我替你收着。”
赵泠坐到她面前,问她:“为何?”
吴之筱扬手拍桌,啪的一声,挺直腰板,摆出架势来,道:“你既说了是我说了算,那我说什么便是什么,你何必问这么多?”
“好,我答应你。”赵泠握住她因拍桌而拍疼的小手,拿在手心里轻轻揉了揉,道:“我已答应了你,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何了吧?”
“这婚书我得收着,省得你日后老拿这东西来吓唬我。”吴之筱说这话时,警惕地往门窗处望了望,生怕被旁人偷听了去,压低声与赵泠道:“我虽是你娘子,但你也不能到处张扬啊,弄得人尽皆知的,对你我都不好。”
赵泠连人带凳地将她挪到自己面前,贴近她的脸,眸色柔润,温声道:“天下人知不知我并不关心,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是我妻子。”
“我知道!”吴之筱不敢迎上他的双眸,别过眼去盯着桌上那斑驳的漆红木匣,道:“你不需要时时刻刻提醒我的。”
赵泠捏住她的脸,质问她:“既知道,那你为何要同堂倌说我是你儿子?”
“我是生气你不让我吃糕,一时恼了,就随口……占了你便宜。”吴之筱生怕自己再说下去,越说越理亏,忙冲他摊开手,道:“婚书,给我。”
“好。”赵泠抬手至肩上,解下系带,一面解着一面专注凝视着吴之筱那虎视眈眈的眼神,唇角扯了扯,从贴身内里拿出被他藏得极好的婚书,递到吴之筱手上,道:“给你。”
答应得如此痛快,莫非有诈?
吴之筱摸着手上尚留有他体温的婚书,抬眼略看了看他一眼,当着他的面打开婚书,看清楚里面的一字一句,凑近了细看签字画押处,嗯,确实是真的婚书。
赵泠的婚书到了手,她眼角眉梢都是溢满得逞的笑意,按着原本的折痕叠起来,笑道:“你放心,我断断不会弄丢的,也绝对不会暗中撕毁的。”
“我信你。”赵泠修长的手指敲了敲那装着断刀的木匣,发出闷闷的笃笃笃的声响,深邃的眼眸直勾勾盯着吴之筱那张满心欢喜的小脸。
他问吴之筱:“你可知这匣子里装的是什么吗?”
手里捏着婚书的吴之筱心情不错,笑着回他道:“一把断了的刀。”
“它是我亲手杀死我师父时用的刀。”
赵泠轻描淡写地幽幽道,骨节分明的手指还在敲着木匣,斑驳的木匣上被敲落了不少的漆皮。
轻一声,缓一声,声声都落在吴之筱原本就很脆弱的心灵上,她脸上的笑凝固住了,时间渐渐融化掉她的笑意,成了一张苦脸。
笃笃笃,笃笃笃。
“你……你师父是不是……对你不好……啊?”吴之筱怯生生地问他,口中每一颗牙齿都在打架,双肩颤颤,捏婚书的手都不稳当了,心中掠过无数张赵泠的脸,好看但嗜血,好看但恐怖,好看但凶狠,好看但毒辣……每一张脸都让她背脊发凉。
赵泠低眸看着她,说道:“我师父待我很好,如父母一般。”
笃笃笃,笃笃笃。
“那你为何要亲手杀……”吴之筱把头压得低低的,双手发抖,将折叠好的婚书从赵泠敞开的领口里原原本本地塞回赵泠的贴身内里之中,脚下撑地,慢慢挪动自己屁股下的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