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会，结束了。
在弟弟好友为之付出巨大代价的前提下……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千手柱间依旧坐在原地，双手撑在身后，双目有些茫然地仰头注视着道场的原木色天花板。
说实话，他没想到事情会走到这个地步。
或者说，虽然家族的重大决策基本都是以他的意见为主，但其实他真的很少也不太喜欢参与家族事务。所以，这一次可以完全说是他的错，他从来没有尽到身为家主的责任，总是把一切都丢给扉间承担。
如若他注意到了千手博文的不对劲，如若他提早将“谦信”事件的真相公开……
也许其余族人并不知情，但作为家主，他是知道真相的。
那个谦信，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一个可怜人。他最初加入千手家是真心的，之后对于千手家也的确忠心耿耿，他唯一的错误是，爱上了一位有未婚夫的千手家女性。如若只是单相思，他也许会一直沉默下去。可惜的是，他们都对彼此有意，最终情难自抑地相爱了。
发生事件的那一天，女子的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已经无人知晓了。
只是事后经过检查，未婚夫是死在女子的手中，而那女子……是自杀的。
谦信死后，也被检查过尸体，最后得出了一个“因受到巨大刺激忍术失控而暴走”的结论。
那时他杀伤千手族人，也许真的不是出自本心。
可惜，大错已经铸成，被害者的亲人朋友们也不可能因为这种事就轻易原谅谦信。
再加上涉及到丑闻，真相就这么被掩盖在了历史中。
如果早点公开就好了……
千手柱间再次想到。
至少，至少能让人知道身为外来者的谦信并非是个冷漠无情、心怀叵测的叛徒，那么至少，他们会对萤宽容一点。
但是，现在，一起都晚了。
……不，他还有可以做的事情。
千手柱间叹了口气，重又坐直了身体，他想现在心中已经是一团乱的扉间肯定没有心情细查千手博文的事情，那么就该由他这个大哥来承担责任了。
他不得不承认，弟弟扉间在提拔亲信以及调|教人才上，的确有着独到之处。在下达命令后没多久，相关信息便被分门别类整理好送至他的书桌上。
千手柱间一条条认真地阅读了全部信息，勉强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
千手博文恨着他与扉间的父亲——千手佛间，也许本来不打算报复，但在看到扉间将萤带回来后，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仇恨，做出了那样的举动。
但是，千手博文所看到的，也不是全部的真相。
千手博文年轻时相恋过的女子，其实并不是什么流浪忍者，而是其他忍族培养的间|谍。父亲当时正是在调查后发觉了这一点，才拒绝了千手博文将人带回家的请求，又怕伤害到心腹爱将，所以便将理由推到了“谦信”的身上。
千手博文与对方分手后，千手佛间出于谨慎考虑跟踪了那女子，发现她在与千手博文交往期间居然真的窥探到了一些千手家的秘密，于是含怒出手。那个夜晚，那女子是真的死了。
只是，她落入水中的尸首被同伙找到了，同时被找到的，还有“千手佛间杀人”的证据。
因为不敢明着得罪千手家，又不确定千手博文是否知道真相，这件事便被封存了。直到若干年后，那女子的弟弟察觉自己命不久矣，决心临死前为姐姐复仇。
那天刻意与千手博文相遇的青年，其实并不是女子收养的孩子，而是女子弟弟的孩子。
在发觉千手博文对当年的事情一无所知后，一个局就这样被设计好了，目的自然是为了分化千手家——他也不知道千手博文会怎么做，或者说，无论千手博文做什么都行，只要能达成些许目的，他就不亏，就算为姐姐报仇了——女子的弟弟如此想到。
而这件事的最直接受害者，就是萤。
知道真相后，千手柱间第一时间将相关信息以及证据丢给了在族会之后便自行幽闭家中的千手博文。后者在看到这些事物后，第一反应是不信，可惜，真相无论如何残酷，都是无从改变的。
终于接受了一切的千手博文，整个人似乎被抽去了全部精气神，彻底变得垂垂老矣。
千手柱间觉得自己也许该同情千手博文，因为后者几乎被人骗了一辈子，但是，想到弟弟扉间以及萤，他又实在提不起半分同情心。
就在他以为对方会彻底化为一座石碑，然后就这么化为朽石时，千手博文突然嗓音干涩地开口了——
“柱间大人，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千手柱间双手抄在袖中，真的很想说“既然你知道是不情之请就别说了”，但看着对方的白发又想到对方的确一生都为千手家兢兢业业，最后还是心软了。
“你说。”
他只是听听，未必会答应。
“虽然我知道这个请求有些厚颜，但是，请让我再见一次萤大人。”
“……事到如今，你再见她有什么意义？道歉？已经晚了吧？”千手柱间皱眉说道。
事情都已经这样了，说“对不起”有用吗？如若有用，这个世界就不会到处都是战争了。
“我知道。”千手博文俯下身，重重叩首，“一切都太晚了，但还请您将我的愿望带到。”
千手柱间沉默着。
千手博文也一直保持着叩首的姿势。
屋中沉寂了良久。
最终，千手柱间叹了口气：“我会去帮你问问，但你别抱太大希望。”
“我明白了，感谢您，柱间大人。”
……
这事情毫无意外的，遭受到了弟弟扉间强烈的反对。
“我不同意。”千手扉间重重地拍了下桌子，“那种人没有资格再见萤，我不允许他再出现在她的眼前，玷|污她的眼睛。”
千手柱间缩了缩脖子：“扉间你对我发火也没用啊，而且这件事也需要萤自己来做决定……”
“……”被噎住的千手扉间恨恨地重又拿起笔，气势汹汹地继续处理族中公务。
那天之后，终于恢复过来的千手扉间这次是真的痛下杀手，没有留下一点情面地将那日与千手博文“勾结”的老人们一口气撵下了台，千手柱间猜，当时他弟弟真的是做好了杀一两个人立威的准备。好在，那群人也不知是因为心中有愧还是因为心怀惧怕，总之就是非常配合。
千手家可以说是借此从上而下地好好整顿了一番。
不仅他们兄弟俩的声名变得如日中天，心甘情愿为扉间戴上查克拉抑制器的萤也……完全被族人们信赖接受了。明明听起来是件好事，但是，千手柱间每次想起来就觉得心里不舒服。所以……
“这件事你去问萤？”他问弟弟。
然后千手柱间就看到弟弟扉间的动作一顿，随即头也不抬地回答说——
“既然是你自己惹出来的麻烦，就你去。”
千手柱间却只觉得头疼：“你们两个要闹别扭到什么时候？是打算就这样一直不见面下去吗？”
没错，千手扉间和萤，刚刚用生命证明了友谊与信赖的两个人，突然就闹别扭了，没有一点点预兆。
自觉情商要比弟弟稍微高那么一点点的千手柱间简直是完全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事情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样。
“扉间，你是男人吧？”千手柱间试图劝说，“就算吵架了，你也该先道歉才是。”
“我们没有吵架。”千手扉间快速回答说。
“那你们怎么最近都不怎么见面了？见面也都避开对方的目光，压根不说话！你告诉我，不是吵架，是因为什么？”
“……”
千手扉间近乎心酸地想：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她讨厌我了，所以才会一次次地避开我的目光。
是啊，被千手家逼着做出了那样的选择。
事后回想起来，肯定会觉得伤心愤怒吧？
就算被讨厌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这个罪魁祸首，连道歉的资格都没有。
如果她真的讨厌他了，哪怕再不情愿，他也自然要减少出现在她面前的次数。
至少，至少知道她还在千手家，还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就足够了。
面对着完全不配合的弟弟，千手柱间终于完全失去了耐性，他愤愤地站起身：“我去就我去！扉间，你再这样，之后可别后悔。”
说罢，他转身就走。
所以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千手扉间已然捏碎了手中的笔管。停顿片刻后，千手扉间一把抓起桌上的卷轴，胡乱用它擦了下满是墨迹的手，揉成一团丢到书房的角落中。
他面无表情地想：后悔？我现在只后悔一件事，没早点把包括千手博文在内的所有老杂毛提前撵下台！果然，做人做事就不该留什么余地，就该做到极致。
之后，千手柱间找到了弟弟的好友，将千手博文想要见面的消息告知了对方。顺带说出来的，还有一切来龙去脉。出乎他意料的是，少女在思考过后，爽快地点头答应了。
再然后，这次族会的始作俑者以及被害者，单独见了个面。
没人知道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包括千手柱间。
他只知道少女走出来时脸上没有什么类似于愤怒的表情，而千手博文的脸上，也满是释然。
之后又过了几天，千手博文自尽了。
死前他留下了一封很长的遗书，尽数了自己这些年内在千手族内所犯下的错误，甚至主动背下了一些锅，还言明自己其实一直在暗地里试图篡权。如今既然事情失败，他也没有什么颜面活下去。
他死后，千手柱间根据他遗书上的要求，公开了这份遗嘱，立即引发了族内的一番讨论。
当日族会上的情况，所有人都看得分明，知道千手博文不太对劲，如今再一看到本人的自白书，顿时觉得自己懂了。
无论当时他们是不是发自内心地支持千手博文的提议，事到如今都可以暗示自己“那不是出自本心，只是被千手博文蛊惑了”。再说，现在事情已经变成那样，千手博文这罪魁祸首也已然自行领死，事情应该也就过去了。
往后的日子里，他们自然会真心支持柱间大人扉间大人的领导，以及越加尊重对千手家“忠心耿耿”的萤大人。
就此，一切都似乎解决地很完美，起码表面看来如此。
至于千手博文的遗书中是否写的都是真话，他是否真的犯过那些错，已经没有什么人在意了。
而这，也是千手博文本人的选择。
再之后，漩涡水户虽然姗姗来迟，但到底还是来了。
为表对漩涡家的尊重，以及对漩涡水户本人的重视，千手柱间兄弟二人在十公里之外迎接上了漩涡家的队伍。
到底是漩涡家族大小姐出行，一行人各司其职，庄重异常。
“大小姐，是千手家的人。”
一位跟在轿旁行走的女性忍者低声说道。
而后，轿子的隔门被拉开了一点缝隙，一只优美异常的手伸了出来，做了个下压的手势。
“停下。”女性忍者会意喊道。
队伍训练有素地停了下来，矮轿被放下，女性忍者上前拉开隔门，而后，一位身穿白色和服腰系黑色腰封、眉头有着红色菱形图案的美丽女子从中走了出来。她有着一头长而浓密的红色长发，却没有过度装饰，只用一条白色丝带松松系在背后。
女子站直身体后，转身朝千手家所在的方位看去，只一眼，就露出了喜悦的神色。
“柱间大人。”
与未婚夫视线相对，默默对视了片刻后，漩涡水户才将目光转到了千手扉间的身上。
“扉间，好久不见了。”
“水户姐，好久不见。”千手扉间微微点头示意。
“水户，沿途辛苦了。”千手柱间快步迎上前，哈哈大笑着说道，“你的房间我都安排好了，还是你经常住的那间。等到了千手家，就好好休息吧。”
漩涡水户掩唇一笑：“柱间大人，再怎么说我也是一个忍者，还没有脆弱到那个地步。”
“不，我不是在关心一个忍者，而是在关心自己的未婚妻。”千手柱间义正词严地说道。
漩涡水户呼吸一窒，而后微微红了脸，没再辩驳，只是低头道了一声“好的”。
漩涡家的其他人看着自家大小姐此刻的情状，不禁都偷笑了起来。
千手扉间也是“惊为天人”地看向自家大哥，这一波，情商爆表了啊……不过再仔细一想，大哥在刷别人好感度这件事上，好像还真的从未掉过链子。只能说，天赋异禀，和他完全不一样。
“这位是……”漩涡水户的目光落到了此刻正站在千手族群中的少女身上，她一眼就看出族人们对后者极为尊重，几乎可以说是簇拥在她身侧。可问题是，她来千手家短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之前从未见过对方。
“啊，我介绍一下。”千手柱间转过身招了招手，“萤，过来，这是我的未婚妻漩涡水户，你直接随扉间喊她‘水户姐’就好。”待少女走到身边，他一手搭在她肩头，将她推到自己的未婚妻面前，“水户，这是扉间的朋友，萤。目前住在千手家，不对，以后也都会一直在千手家。是吧，扉间？”他侧头看向弟弟，顺手就坑了一把。
漩涡水户：“……”
千手扉间：“……”
少女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自己的袖子，而后一脸惊叹地注视着漩涡水户：“水、水户姐，可以这么叫你吗？你的头发好漂亮啊……”
漩涡水户不由笑了：“当然可以。既然是扉间的‘朋友’，当然要和他保持一致了。是吧，扉间？”她也侧头看向千手扉间，顺手就坑了一把。
千手扉间：“……”
这对未婚夫妻，真的是够了！
而少女，依旧在一脸神往地注视着漩涡水户的发丝，看着看着，她喃喃低语：“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到过这么漂亮的头发……火焰一样，浓密又柔顺……”说着，说着，她不禁又捂住了头。
“萤！”千手扉间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住好友，“没事吧？觉得头疼就别想了。”
“这是？”漩涡水户疑惑地看向未婚夫。
后者解释说：“萤失去了过去的记忆，有时看到某些事物时，会觉得头疼。”
“原来如此。”漩涡水户点头，心中却是更加疑惑了。同为大家族出身的她很清楚千手家的体量，这样一位出身不详、看起来柔柔弱弱还失了忆的少女，究竟是因为什么被允许待在千手家的呢？而且看来还极受尊重。
然后，漩涡水户就看到……
在她的记忆中一直镇定自若、仿佛天塌下来了就能淡然处之的千手扉间，在怀中少女错开自己目光的瞬间，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失落之色，几乎可以说是立马耷拉下了耳朵和尾巴，然后讪讪放开了人，躲在一旁独自抑郁。
果然，千手家的“消沉癖”是祖传的么……
这不管是外貌和性格都极为不像的兄弟俩，果然是亲的无误了。
再然后，她就感觉到自家未婚夫轻轻地拉扯了下自己的衣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