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尽瞳缓步踏来,我能感觉到擒住我的领头人,神情愈发激动,显然之前也没十足的把握,君家小侯爷能为我挺身而出。
虽是如此,君尽瞳中了毒的情形依然没有减弱几分,抬头凝视着领头人和我,不知为何,他本就没有瞳仁的眼睛让我生出几分凌厉沉重的错觉。
只见君尽瞳折了根半长的青竹,而竹骨多出几个气孔,他将竹子横放在唇齿边,手指优雅地跳动,伴随着微风穿刺过的清啸声,空气中压力骤然增大,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以内力凝聚成的利刃,径直劈开空气,直冲领头人而来。
领头人转个身,拿我挡在身前,避开了音波形成的利刃,可接踵而来的音波朝我的面门刺来,照这情况怕是要划破颈间,血溅当场了。
君尽瞳意识到不妙,倏然收起青竹做的笛子,强大的内力反弹到自身,直接将他震飞数步外,他拄着笛子才勉强撑着,嘴角的怒意透着咬牙切齿的味道:“萧山人,以姑娘做肉垫,有违道义!”
“什么是道义?我侄儿是傩主。他就是道义,萧山就是道义,我就是道义。”领头人狂妄不羁的笑意在狂傲和邪恶中彰显狰狞。
云深雾重下,雨幕浸透君尽瞳的紫衣,而他隐忍着的滔天怒火,终于爆发出巨大的威力。
我脑子正想着如何从领头人的钳制中脱困,却听君尽瞳倏尔抬起青竹笛继续吹奏,领头人冷笑道:“你果然不将她的命放在眼里,即便十有八九会伤到她,你还要执意将我二人斩杀于此?”
对于被领头人钳制的我,君尽瞳是绝没有办法避免的。我微微一笑:“别想拿我当掩护,不是所有人都吃这一套。”
离虫受到刺激纷纷苏醒,漫天银白色从体内争着钻出来,我感到心脏撕裂般的疼,在这些离虫倾巢出动下,母虫也有了复苏的趋势,有种从灵魂发出的战栗使我意识到不好,也是决定破釜沉舟地拔出簪子,狠狠捅在领头人的腰腹上,半根簪子碎裂在我掌心,也深深刺进我的皮肉里。
领头人吃痛,将我踹飞出去,我从几丈高的城楼跌下,有道身影飞快地接住我,他脸上戴着的噩梦面具,让我分不清眼前人。我笑出眼泪花,又用手背抹去,轻道:“多谢叶公子搭救,不然我定会摔成肉泥的。”
那双幽深漆黑的眼瞳里映着我与他之间的淡淡雨雾。
他定定的望着我,眼睑往下一垂,掩盖住静默之外的情绪,等再抬起眼的时候,他眸中如起了一场大雾,再次将所有情绪深藏。
一眼罢了,我捧着他的脸颊,抚摸噩梦鬼面的纹理,内心像织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笑道:“真像啊。”
连掩饰情绪都做得十足的相似,我有什么道理相信眼前人不是……他手臂稍稍一松,放开了我,见他眸色冰冷的瞅了城楼上,领头人和君尽瞳已经战成一团,雷电在他们交战的瞬间游走,发出刺耳的光。
我从叶默怀里站起身。
他们打得正激烈,君尽瞳身形一歪,青竹笛被领头人劈手断成两截,我瞅准时机指挥离虫钻进领头人体内,他猛遭重创,以俯视的姿态半跪在地,在看清是我捣鬼的时候,怒目凝视道:“小丫头,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我,当真以为我顾忌你凤血种脉的珍贵,不会对你痛下杀手吗?”
挑衅?他说这话,就不觉得讽刺?
“我从不惹事。”我捏起离虫,让鲜血染上我的指尖,指向领头人:“也从不怕事。”
银白色离虫直取领头人心口,铿锵的被他心口的金光挡住,领头人身形瞬移,登时出现在我背后,手上凝聚的杀招毫不客气的击上我后背。
我以数只离虫挡住背心,正要拔腿就跑之际,旁边倏然有两道气息攻向领头人,我心头欣喜若狂:“攻他心口。”
叶默和君尽瞳的身形威力大作,另有几道与萧山不同的气息从城外方向赶来,君候见到君尽瞳折断的竹尖对准领头人的心窝,却意料之外地大喝一声:“阿瞳,不可!”
领头人的杀招快要碰到我的后背,而君尽瞳倏尔凌厉了神色,下手没有停缓半分:“你若敢伤她,我必要你死。”
青竹尖穿透领头人心口的金光,而叶默也丝毫不落地打到他胸膛之上,饱受夹击的领头人吐出污血,怒睁着眼望着我,当场毙命了。
“喀嚓”凌空劈下一道闪电,有种摧枯拉朽的崩坏势头。
两道锁链触不及防地套住我的两只手,使我没办法捏住离虫使出反击,而君候此刻冷冷站在不远处,凝视着我,是高高在上的人居高临下对我宣判道:“妖女蛊惑小侯爷,早该杀了。”
我一咬牙关,只觉心中翻腾的血与怒火无法抑制:“你们当权者罔顾人伦,不但剥削百姓,还肆意践踏性命。只不过上下嘴皮一碰,就能是非颠倒,黑白不分,说我是妖女。蛊惑?哪里来的蛊惑?只有你从不敢遵从内心,才将一切诚心实意当做异类!”
“你还敢胡说!”数步外,他面色深沉如夜:“初遇之际,我便不该仁慈。以至于让你蛊惑阿瞳。”
我觉得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仁慈?毁我眼睛是仁慈,把我关进石室是仁慈,你这话也敢说出口?”
君候沉着眉目没有说话,他身旁的暗卫猛地收了锁链,我踉跄地要被拖到他跟前,是君尽瞳震断了锁链:“何为该做,何为不该做,我早都不知道了……”
“阿瞳,你方才杀了傩主的叔叔,我侯府和傩教再无缓和的余地,想想离州的下场你也该知道,巽州数万条性命都毁在你一念之下。”君候终是开了口,一字一顿五雷轰顶。
我错愕的望着君尽瞳,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当即问道:“他说的是真的?”
巽州、王侯都会因为君尽瞳方才的一念间,毁于一旦?
杀了傩主的叔叔就是有罪的吗?
雨势滂沱的瞬间,君尽瞳开口道:“我曾以为隐忍就能换回安宁。”我脑海中闪过他同我说过,他在萧山遭逢重创,明明能逃出来,却顾忌侯府不敢还手,所有人辱骂他,唾弃他,嘲弄他,可他还是选择了隐忍,只想保全侯府的片刻安宁,“可你选择隐忍一时,他们便会欺压一世,至今死性不改。”
“阿瞳!”
“兄长心怀侯府安危,可以舍弃爱人与一切,恕我不能。”君尽瞳身上光芒闪烁,一掌击中自己的胸膛,倏然委顿倒地,狠狠砸向地面。
我撑起身子,扶起他经脉碎裂的身子,他的眼灰蒙蒙的犹如阴霾,我怒道:“你杀人便杀了,为什么要自绝?他们作恶多端不该死,你偶尔的出头还要被指责,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阿瞳!”君候推开我,搂着君尽瞳渐渐冰冷的身躯,将浑厚的功力往他体内灌输,向来古井无波的脸上几乎是天崩地裂的震惊。
君尽瞳眉目一缓:“兄长,你可知父亲为何,说我不配是侯府的孩子?”
君候不知他为何这时候要抛出这种问题,老君候过世已久,他本以为君尽瞳早该释怀了:“父亲肩负君候的责任,自然对我们要求严苛,你有主棋者的命数,自然对你上心一些。”
“不是的,父亲不是因为我主棋者的命数而严厉,而是我从不以侯府兴衰为已任,更不会信仰傩教。我何其异类,注定该走上一条不归路。”他一咳,满嘴的血腥汹涌而出。
君候浑厚的内力抵不住他体内流逝的生机,我抬起手割了血靠近君尽瞳嘴巴,他却死死不肯松口,虚弱的摇头。
君候也恼了,声音都带着凌厉:“你就这么想护着她吗?她到底有何值得你不惜违背侯府,反抗傩教,也要护着她?”
而君尽瞳只回他简单的八个字——“心之所至,意之使然。”
心里想什么就做吧。
君候震惊了,顾不得收拾我,抱着君尽瞳赶往青竹小筑。
我忍着剧痛跟着侯府浩荡的队伍,身后叶默一把拽住我的手腕道:“你还要跟着回去吗?”
呼啸的雨水伴随着他凉薄的嗓音刺向我的心:“我还有别的去处吗?”
没有了,从我跌落倾回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永远没有归途了……
“简州莲城是个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