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擅长医术和易容,以“墨手丹心”闻名于世。
次日醒来,我就发现自己摇身一变,成了朴素少年人。
脸上有层薄薄的皮,对着镜子一看,下巴和脖颈交接处翘起一道细缝,我好奇地抠了抠。师姐端来一盆清水,随即拍掉我不安分的手,拨弄我的脑袋,满意道:“个子不高,眉眼普通,以便混进人群。唯独眼睛太亮。”
我嘿嘿笑道:“师姐鬼斧天工的技术,令人望尘莫及。”
不巧,肚子叫了。
“小馋猫,快来吃吧。”唐槿拿来两个肉包子,热乎乎地散发浓香。
“爱妃甚得朕心。”我咬了一口,漫不经心地掂量自己的斤两,以傩教驻扎尚城城门口的数量,想全身而退只怕不容易了。
离州一行人易容换装成商队,由我半路劫走小公子景却,然后直奔西月山。接下来的计划,我完全被蒙在鼓里。师姐极力反对将我剔除在计划外,但抵不过离州人众口铄金,尤其白端……习惯性地瞒着我。
离州人对我的排斥是在预料之中的,虽然师姐力保景却夺回离州,但我师兄滕歌亦然是摧毁凌风堡的罪魁祸首。数千人的性命皆葬送在滕歌手上,离州人自然忌惮刚刚谋面的我。
“嘴巴咬合的动作不要太大。”师姐将翘起的细缝重新黏合,拧着我的耳朵来到堂前。
堂前站着整装待发的离州将士,有些过分年轻的脸却露出坚毅的神色,这些对自由有着向往的人,将赤诚和勇敢奉献给离州,对抗信仰,渴望救赎。
正堂上,年过半百的家主微微低头,大拇指抚摸着羊脂白扳指,模样不苟言笑而极尽威仪。他深沉的目光背后,涌动着潺潺溪流,清晰地倒映出我懒散的姿态。
许公立在他身侧,气场竟被盖过一头,像极了年迈忠诚的老管家。其余人或是装扮成侍卫,或是穿着侍女装。
我瞅了一眼,冲那家主眨眨眼:“白公子好雅兴。”
家主凝着神色,出声却冷淡从容:“猫儿……”
环顾四周,这阵势属实像富贵的商旅,而景却一副贵公子的打扮,在尚城这样繁华舒适的城市里,比比皆是。
想来如此大张旗鼓的进城,也是傩教万万没想到的。
出发前,师姐悄悄塞给我三个锦囊,嘱咐道:“找个合适的机会打开。”
“谁给的?”锦囊触手丝线细腻,看起来价值不菲。
师姐摸摸我的头:“还能有谁。”
我将目光投向登车的白端,他掀起帘子的动作有些缓慢,似乎在等着什么。我打着哈欠,趁势揪住景却的脸蛋:“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少主的。”
景却气噗噗地打落我的手,鄙夷道:“丑八怪,谁让你照顾。”
那边白端进了车厢,师姐朝我摇头,我笑笑,缠紧腰带,兴高采烈地喊道:“伙计们,出发咯!”
没想到,经过白端马车时,倏的被人拽进车厢。
他在闭目养神,手却紧紧地拽住我的手腕,挣脱几下,挣不开,我放弃了,觉得这人很不讲究。可他也不说话,就这么攥紧,车厢里太过安静,让人有些僵硬。
半晌,他睁开眼,淡淡的开口:“你和笙竹……”
“谁?”我反应过来:“尽瞳不是被傩教抓走了?你有他的消息了?”
“没有……”
我想起师父说的,主棋者一旦择主,就会有兵刃相见的一天。叹道:“你们既然早晚要对上,你定不会关心他的死活。”
白端嘴角勾起一抹笑,衬着易容后的脸庞精光矍铄。他似乎不赞同主棋者的处境,触及我试探的目光,又是云淡风轻的一笑:“你紧张他?”
他缓缓地将头放在我的头上,熟悉的气流温养我的筋骨血脉,相隔许久,我竟回想起当初的心动,只听他问道:“待到那时,你会向着谁?”
向着谁……要我选择吗……
我跻身过去,将唇瓣放在他的耳畔,轻轻的道:“我向着自己。”
白端逸出浅笑,沧桑的易容抵挡不住他夺目的气质。车轱辘有了减速的过程,许是快到城门口了。白端拔出匕首,划了自己一刀,将它递给我:“万事小心。”
“我该走了。”我接过匕首,从缓行的马车一跃而出,顺带踹了白端一脚,他踉跄地跌出车外,如果不是马车停得及时,差点被车轱辘碾压而过。他将精明矍铄的家主风范演绎到极致,冷静地指挥随行的侍卫仆人抓刺客。
而我在一片混乱中,跳上师姐的马车,不由分说地扯住景却的衣服,将他从马车中揪了出来。
身后有人大叫:“抓刺客!”
城门严守的傩师撞见这一幕,纷纷透着看好戏的姿态。等我提着气,拎着景却从高耸的城池堡垒上一闪而过时,慌乱的商旅队趁机要冲破城门,为首的艮主意识到不好,让人张开地网。
傩教的地网和天罗网有得一拼,前者用七七四十九道锁链熔制而成,用百化草、勾魂草、缚甲子等不同毒药淬炼多时,特地用来捕捉难缠的傩鬼和暴徒。后者用鱼袋编制弥天大网,束缚住所有人的一生。
我快速打开第一个锦囊:从天元逃脱。
地网大如数倍的棋盘,各有七七四十九个区域,其中天元位于正中央,是最薄弱的部分。
我紧紧揽着景却,这少年不似两年前轻便,骨骼和手脚都长开了,个头都窜得比我高了,经历过凌风堡生死处境,面对傩教的围捕显得处变不惊,甚至隐隐露出目光下的峥嵘。我问他:“你信我吗?”
他一抬眉眼,熟悉的讥讽:“丑八怪,别跟我肉麻。我既是一州的少主,自然懂得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少废话。我跟你生死与共。”
“好。”我觉得他多少都有些白端的魄力,深吸一口气,向着地网冲去。极光流转,地网有着千变万化之数,不能太过信眼前。我闭上眼睛,耳力辨认出天元的区域。
“他冲破了地网!”城墙上的傩师喊道。
我睁开眼,拔出傩教的旗帜,转身扎进他胸前之上,堵住他的嘴。
我缓缓抽回旗帜,看黑红相间的旗帜染透血色,傩教的弓箭手已然就位,数枚箭矢朝着我和景却笔直地飞来,我挥动背后的木剑,抵抗接连而至的箭矢,千钧一发之际,商旅队趁乱混进城,阻止傩师再次搭弓射箭:“别伤了我家小公子。”
倾回八州各有傩教派驻的州主,狗儿是乾主,眼前身形消瘦眼色阴沉的艮主似乎杀伐果断,丝毫不顾忌是否伤及无辜,奇长的手指朝这一挥:“通通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