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之渊透着青碧色湖光,长长的栈道在脚下延展。
有微腥的咸水味从深处荡涤而来。
栈道外就是圈养海兽的海域,游上去是东夷城北边的废墟。
原本安静无事的穿过栈道,便能迎来海面的朝阳与曙光,但我铁了心要铲除后患,轻轻触摸包裹栈道的气泡,犹如附着晶莹的薄膜,意料地很有弹性。
微微聚集真气,在指尖形成一股尖锐的气流,想戳开气泡的同时,深海的挤压感接踵而至,海底传出毛骨悚然的沉吟。
过了片刻,薄膜有了变化,能容一根指节通过,但真气的流逝也随之加剧。
我缓慢调动真气,“贪多嚼不烂”的道理还是懂的。
等整只手穿过薄膜,小腹却隐隐作痛,这感觉太熟悉了,不会来例假了吧?
我有点想仰头长叹,生死关头还会来例假……有比这更塞牙的事吗?
答案是,有。
眼看数只巨大的阴影由浅到深,由远至近,我终于将大半个身子泡在海里,别说继续前进了,连抽身回去都费劲,这一刻脑海闪过无数种可能,每一种都诉说着前路堪忧,其实我本来也不慌的,搏杀海兽本就性命攸关,既然来了,没打算完好无损的回去,再说螳螂捕蝉,还有黄雀在后呢?
“出来吧,要动手赶紧动手,别磨磨蹭蹭的。”我对身后喊道。
苏杳杳亦步亦趋的走来,脸上带着狰狞和嘲讽:“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自投罗网,明明选择主人就能得他的庇佑,真搞不懂你为什么放弃了安稳,反而走上了一条绝路。”
“大概,我不觉得是绝路。”我语气轻快:“还有绝处逢生的说法呢,我运气还不错,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道呢。”
“呸,不要脸,还敢痴心妄想!”苏杳杳眸光幽冷,抬手朝我背后落下一掌。
我生生受这一掌,喋出细雨般的鲜血,身子浸泡在海水里,虽然有内力勉强支撑,但骨子的寒冷就像跗骨的毒,冻得直哈冷气。
说话间,巨大的阴影逼近,血腥味如陈年老调,深浓难辨。数只猩红的眼睛霎时睁开,发生骇人的光,衬得苏杳杳笑容更加邪魅。
有只海兽的鼻息甚至擦过我头皮,它长着龙头狸身马脚,浑身呈橘黄、墨绿、青蓝三种色泽,凸起的皮囊仿似一口铜钟,看起来就很坚硬,我和它对视半眼,斜过身躲过它的血盆大口。
另一只海兽似乎不满它抢食,更惊恐的是这些海兽都会说话:“滚开。”
那是只模样像马长着锯齿的海兽,摆动巨大的尾巴将先前的海兽撞开,我顾不得仔细观赏,往后望去乌压压的一片,约莫还有几只更大体型的。
我低估这帮家伙的长相了,真是海中巨兽……巨丑!
它们逼近的时候,海里的压力也以数百增长,我体内有透骨钉压制真气,只能勉强让自己不被碾碎。
也许是身上飘散出若隐若现的血,一双双贪婪的红眼睛露出欣喜色:“是凤血?好东西啊,老凤凰怕是有几千年没过来了,我等差点忘了这美妙的滋味。不过那只臭屁凤凰肯把凤血交给这般单薄娇弱的女人,会不会感念天雷劫将至,时日无多了?”
“老凤凰活着的时候,我等不敢兴风作浪。”桀桀怪笑:“等他死了,看谁还有这个本事阻止!”
“少自说自话,不是还有小天君。”
“那小子饿我等好几天,想必自己都不自由。”
“干脆杀了他,冲出这该死的海渊,重掌外面的世界。”
数只海兽商议半天,将矛头引到苏涔身上,苏杳杳一听,这并非她希冀的,她只盼我被啃食殆尽,眼下见海兽纷纷异动,忙焦急的道:“不行。”
可海兽哪里能听得进她的话,蛮横地撞向被气泡包裹的栈道。
苏杳杳一个踉跄就要跌出去,我伸手将她甩回栈道:“老实待着,看你惹的事,搬起石头砸苏涔的脚,这下满意了吧?”
苏杳杳湿了衣服,耷拉凌乱的头发,不敢置信道:“胡说,我只是想……想帮主人。”
真是嫉妒心害女人不浅。
趁海兽想撞断栈道的空隙,我利用海中威压将刺进骨肉的离魂钉一根根逼出,这招确实铤而走险,但也是唯一的办法。
如果不能自己逼出离魂钉,便只能借由外力逼出。
再说有压力并非坏事,反而对突破“身不缚影”的非命劫有很大帮助,可惜我想法巧妙,现实却技高一筹,暴动的海兽突然安静下来,诡异的让出一条路,一只大了半个头的海兽滑水而来。
我曾在书本翻过这只海兽的画像,长着人的面孔和鸟的身子,耳朵上挂着两条小青蛇,脚底下踏着两条小青蛇,身体覆着深紫色的鳞状物,面容雌雄莫辩,长相颇为俊美,举手投足间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牢牢夺走我和苏杳杳的目光。
“不要看他!他是操控人心的玄冥!”苏涔的声音犹如当头棒喝,我下意识地咬破舌尖,恢复神智,而苏杳杳功力不足,不但目光被吸引住,七窍皆流出污血,苏涔抽了她一巴掌仍于事无补。
也就在这会儿,一道异常动人的声音从玄冥口中传出:“小天君,我等和你歃血为盟,性命相关,为何这几天少了供奉?”
“玄冥君,小爷还没准备好,明天给你补上。”苏涔想将我拽回栈道,我摆摆手不用他担心,离魂钉还剩三根,哪能放弃。
“哼!”裹挟腥臭的海啸袭来:“小天君分明生有二心,没准备好的话,那她是什么!”
我眨眨眼,不确定玄冥蒲团大的手指的是我。
苏涔差点咳出一摊老血,没想到吧,谁还不是处子呢。
我咳了咳,跟海兽比划:“老食荤腥也不好,容易得脂肪肝,偶尔换点清淡的不是坏事。”
玄冥是个有趣的主儿,它笑了笑,算是默认我的话,接着话锋一转:“吃完这顿再换口味。”
汗,你这减肥的心也不诚啊,还是真当我秀色可餐?
苏涔气得要把我掼出去,讲真我半个身子卡在薄膜上,想把我掼出去也难……再说我贫嘴的时候也不忘逼出离魂钉,对苏涔的怒目而视更是不理不睬。
没想到玄冥被我逗笑了,退而求其次的指苏杳杳:“先拿她打牙祭,回头再吃你。”
听这话,苏涔挡住玄冥对苏杳杳出手,身资峻拔,几乎不给玄冥改口的机会:“两个你都不能吃,小爷都护下了。”
苏涔的回答点燃玄冥和其他海兽的怒火,一声声长啸刮得耳膜生疼,危难关头,苏涔的嘴对我大开大合,我却什么也听不到,只觉得玄冥的目光终究放回到我身上,而此时此刻,我终于逼出所有离魂钉,真气迸发,对上海兽凛冽杀气!
我皱着眉努力回想丰慵眠梳理的海兽缺点,真是除了风飘梨花香月下人微暖的画面,其他什么都记不得了。
抽出腰间软剑,真气顺着剑刃而去,径直将眼前“三色龙”穿了个通透,它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动静,再没有别的动作,颓然倒下。我向后一转,退到苏涔和苏杳杳身边,没想到苏涔背后有紫红色的斑斑血迹,显然刚和人战斗过,但见他仍挺立骄傲的脊背,像极了好斗的孔雀,要不是他气息不稳,这样严峻的伤势简直被掩藏的天衣无缝。
这么坚强?我拿软剑朝他俏脸比划,他眸光倏尔恐慌,似乎要他命可以,划花他的脸绝不可以。
小样,你知道我说谎就耳朵尖红的毛病,我难道还不知道你臭美又自恋的习惯?
青梅竹马就是这点不好,连伪装都难,更何况他还是苏涔。
那道跟在我屁股后跑的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