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1 / 2)

“莲妃娘娘。”燕小司在门外兀的唤道。

同明朗月光一起照进屋子的,还有一道飘逸的丽影。

我心思微沉,往虚掩的门望去,好一个登云揽月的佳人。她站在冷宫的台阶上,双眼通红的看着痛苦的回良澈:

“十一他怎么了?”

她没有喊王爷,而是喊十一。声音微微颤抖。

“不劳娘娘费心。”我轻抚摸良澈的唇瓣,悄悄地让他沾上我的血液,继续施以内力,看着他脸上涌出一道红光,正与蛊气分庭抗衡。两股力道在体内肆虐,回良澈痛呼出声,我用手挡住他额头蔓延的青紫色蛊纹,余光瞥见回王看莲妃的眼神越来越沉,不由劝道:“冷宫夜晚露水重,娘娘早点回去歇着罢。”

佳人身形一动,想也不想地扑向回良澈,踉跄跪地,指尖触碰回良澈湿汗淋淋的脸颊,竟因微微发抖而悬停在咫尺间。

“我不走。”

瞧见这一幕,回王焦急的神态猛地变得阴气沉沉。

正是妒火与怒气发作之际,旁边倏有清冷气质如临渊踏煞缓步走来,我手中沉甸甸的重担如泄洪般顷刻流散:“公子。”

却在这时忽觉回良澈体内蛊气大作,像是化作锁链套住我运功的双手。在蛊气的诱导下,只觉心口沉睡的魔气在血与怒中翻腾,不会没救成人反把自己搭进去吧?

“别强行运功,调整一下心绪。”白端接过我被蛊气纠缠的双手,“没有笛声的催发,小十一暂时不会有事。倒是你,叫人担心。”

“不碍事。”见他满面愠色,即便心魔叫我疼得直冒冷汗,也笑容明媚,“公子别担心,我皮实的很。”

“看出来了。”他从鼻腔中逸出轻哼,旋即沉着眉目没有说话。

他说得那般不咸不淡,让我笑得没有底气:“好嘛。”

有白端出手,回良澈体内的蛊气渐渐抑制住了。

莲妃也松了口气。

回王负手行至白端和回良澈跟前:“死了就死了,这个逆子。”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温度。

白端淡道:“父王为何在冷宫召见小十一和叶参领?”冷宫是宸妃生前居住的寝宫,在他心里同样有着不可小觑的分量。

即便回王不愿多说,也能猜得出来,在冷宫召见回良澈,一方面不让事情闹大,如果回良澈真的拿半成品弑君,也有办法很快掩盖痕迹,另一方面宸妃是回王的心头刺,他想以此教育儿子,情深没什么好下场。

换句话说,在回王的认知里,如果四王爷年少时不为了王妃鲁莽顶撞,就不会白白错失储君的位置,以至于花费数年来经营筹谋。如果回良澈不为莲妃倾心动情,就不会惹出东夷海战和行宫尸人的风波,更不会抱有大逆不道的心思……想了想,白端不能因为我和回王反目……

我转头看白端:“王上说今晚月色不错,适合赏月喝桃花酿。”

“哦?”白端莞尔:“行宫出事,你不用蹲牢狱,还能跑这赏月?什么逍遥快活日子?”

“牢狱什么牢狱,王上可喜欢我了,哪舍得我蹲牢狱。”我闻言缩了缩脖子,他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回王冷眼盯着我和白端逗嘴,末了歪着嘴角,连着说:“好啊好。孤小瞧了你们。”

周身寒意警觉,一股不善的意念顺着他的话音,传至心头。

我拼上性命救他儿子,他却暗自下决心要我死?

影卫杀至跟前,剑刃刺入心脏前一刻,白端周身寒气凝成冰霜旋转而出,打掉他手里的剑,将他脖子缠绕一圈,拉至我脚下匍匐,寒气在影卫身上游走,随时可以化作利刃,将他碎尸万段。

“回良端。”回王先是喊了白端的名字,接着气不过一脚踢了上来:“连你也要违背孤的意思。”

方才为了救回良澈,内力几乎耗尽。也有可能是白端的臂弯过于舒适,让我打起小盹。

白端顺势抱起我,耳边全是回王的怒不可遏:“你费尽心思将她捧成滕家娇女,助她所行之路皆顺遂平坦,这些年你明里疏远她,暗里却替她掩饰身世,你真当孤不知道,她就是当年放火烧城的傩女?她天性张狂恣意,不可驯服掌控,而你身为倾回的主棋者,有着引流把舵的使命,为救这么一个祸害,最终将自己搭进去,真的值吗?”

原来,这便是白端对我若即若离的缘由。

我也想问,真的值吗?

倾回的世世代代都会有穿越者带着新鲜血液去碰撞古老的、顽固的思想,他们背负着不可推卸的使命来到异世,在追逐与厮杀中播种知识与文明。

可我们这一批人到来的意义又在哪儿?也许只是一次刻意,一场荒诞,一个早有结局的故事。

回王将种种归结与我天性张扬恣意,不受驯服,不受掌控。

我想,他说的没错。天性叫我磕得头破血流,还学不会服软。

而我的天性只有简单的一句话:好好活着。

说了要好好活着,就不想跪着趴着委曲求全。

也许我应该在白端和滕家的庇护下,待在简山,浑浑噩噩地过完一生。这样的局面是所有人希望看到的,是可控的未来。

没有鲜衣怒马的滕少将军,没有懒散狡黠的叶参领,没有诸多的不可掌控,更不会有白端跟着我收拾烂摊子。

所以我也想问:为这样的我,把自己搭进去,真的值吗?

白端湛蓝色的衣袍于风中猎猎,迎着月光的身姿清俊无双。他只是平静的说:“没有值不值,只有想不想。”

他抱着我,跨出房门,回王的痛斥之声宛似震彻天地:“你就不怕落得跟孤一样的下场!情字碎人断肠呐!更何况她是滕家的女子,她和你母妃又那么的像。”

我攥着衣襟朝白端摇摇头,闹成父子反目属实不值得,这时候说两句好话服软才是上策。

我这边刚要开口,那边白端已然行至庭院,望向那株落满芬芳的桃花树,悄然道:“世人总说她和母妃很像,起初儿臣也这么觉得。父王说过,有些人活得像一团火焰,将你焐热只是为了将你消磨。儿臣自幼便是浅情凉薄之人,自认吃不消,便想着远远看着就好。等燃着的火熄灭,等扬起的风消停,等她走出我的世界……”

我张了张嘴,口中两个字倾吐而出:“公子。”

他闻言低下头,明明有着掌握天地的力量,也会因为害怕而小心翼翼地用鼻尖触碰我的鼻尖,他的眼中仿似有着一场山海盟约:“她张狂也好,惹事也罢,靠近了就靠近了,爱也就爱了。况且,儿臣不是父王,猫儿也不是母妃。”

微澜天幕,澄澈月色,此时皆鲜活灵动了。

从冷宫回来,我发了一夜的寒,握着白端的手不松。

也不知身体怎么了,自年初开始,便十分嗜睡。

白端给我把过脉,眉宇凝重,嘱咐我好好休息,说有事与师兄商议。我在困倦与疲惫中点头,等他走后又睡了个昏天黑地。

这次迷糊中有人推开房门,先是在旁边整理好的床榻躺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见我毫不理会,蹑手蹑脚地靠近,扒拉我的脑袋。我实在没功夫抬眼皮,只能闻到一阵熟悉的香味,嘟哝着“你个老鸡贼”,转身又睡着了。

我实在太困了,困到他轻拍我的后背也不自知。

等再睁眼,已经过去两天。隔壁的床榻留有浅浅的痕迹,显然有人睡过。

可我实在记不清,梦中那个有着温柔双手的人长什么样子。

不等我细细咂摸味儿,陈二狗敲也不敲门地喊我去晨练,说是校武场迎来了不输滕摇的女子弟。

我胜负心起来了,穿上鞋,抬脚往校武场走。

走到半路想起回良澈的事,又不好明着和陈二狗说,只能旁敲侧击的问:“行宫的事,王上没怪罪我们?”

“没啊。”陈二狗薅了根狗尾巴草叼嘴里:“听说地娘前来指认十一王爷,又把你夸了一通,王上想保十一王爷也保不成,只能先把他收押天牢,等候发落。”

“哦。”我随口应着,想着傩教原先同回良澈一伙,难不成真要分道扬镳了?

等走到校武场,黑压压的人头包围着比武台。

只见一道粉色的身影犹如惊鸿戏凤,打到台上几个彪形大汉节节败退。甚至扬言:“禁卫军不过尔尔,还有谁与本公主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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