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气沸热,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看来要变天了。
我奉旨出宫彻查坊间谣言,陈二狗像狗皮膏药似的跟着。
好不容易哄骗他给隔壁翠花妹妹买头簪,我趁着华灯初上的时分翻进了四王府的院墙,摸进住着“滕摇”的闺房。
我爬墙和爬窗户的技艺见长,丁点声音都不露,只是屋中昏暗,连盏灯都不点,看起来鬼祟极了。正当我小心声地喊“师姐”,迎来扑来一团香脂软粉,搁我这呜咽。
“死鬼,你可算来了,奴家可想死你了。”
“两个月没见,你怎么给自己插成了孔雀?”我简直万分惊恐。
怎么说呢,初拂也算有些姿色。如果他不瞎鼓捣的话。
只见来人穿着是金玉堆砌的华美,头上插满了贵重的簪子。
我甚至想拿走一朵,借花献佛的送给我的兄弟陈二狗,让他和隔壁翠花妹妹共谱佳话。这么想着,我的手伸向了初拂花枝乱颤的头发。
初拂娇嗔的剜了我一眼,想也不想地拍开我的手:“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以老娘的美貌也是受得起的。”
我唯唯诺诺的称“是”,眼睛还是不死心的盯着。
初拂上下打量我,叹道:“女子啊,该对自己好点,就对自己好点。别学某人,把自己当男人使。”
我汗颜。
看来这段时间,她们是过得有滋有味的。害我白担心了。
“摇儿。”师姐揉着脸蛋从屏风后走出,恢复成了原来的容貌。
我问她,四王爷对王妃的杀心可曾消退些。
我曾传信给师姐,让她以滕摇的身份,同王妃多走动。师姐也让人带话道,几乎与王妃同吃同住了。
原以为经过这段时间的冷却,四王爷会打消除掉王妃的念头。可惜看师姐蹙眉摇头的神色,我到底低估了男人的野心。
原来他已经很少跟王妃见面了,更不曾去宫里探望一双儿女。
不是因为没有时间,而是他把时间都安排给了“新人”。
这个“新人”就是面前扮作滕摇的师姐。
说到这,师姐也叹惜:“像碧瑶姐姐这般好的女子,世间难找了。每当我面对四王爷的奉承,满脑子只想着替碧瑶姐姐惋惜。”
我又何尝不能体会四王爷的绝情,只是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也是因为四王妃太过端庄善良,才会纵容他恣意妄为,有恃无恐。
也正是在我感慨“善良有时候是种罪”的时候,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轻轻地叩门声和王妃的声音同时响起:“妹妹睡了么?我熬了些粥来。”
师姐很自然的应道:“还没睡。劳烦姐姐了。”
我赶紧捂她的嘴,可惜晚了。我指了指她恢复原貌的脸。
师姐无奈的摊手,意思是:事情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办。
门口的王妃听不到里面的动静,继续道:“要是不方便,姐姐把粥放在门口,你记得趁热喝。”她本该说完就走,又在门外嗫喏着想说什么。
师姐不忍心:“碧瑶姐姐是不是也给王爷准备了一份。”
“王爷还在书房生闷气,想请你帮我递给他。”
我对师姐摇头,师姐舒然笑了,一副“我明白你的意思”的样子,我刚想松口气,等师姐劝走王妃。没想到师姐清清嗓子,却是满口应下这个请求。
“碧瑶姐姐稍等,我穿好衣服就来。”师姐朝我挤眉弄眼,示意我换上衣服。初拂简直不要太想笑,揉着肚子打滚。
我心累。
师姐给我换上平日穿的衣服,这是件剪裁出彩的长裙。质地轻薄透气,在盛夏的夜晚也丝毫不觉累赘。迎着徐徐燃烧的烛火看去,像是一层淡淡的月晕。我的身子不算修长,全靠得体的剪裁凸显轻盈的身姿,看来是用心做的。
王妃在门外絮絮念:“不碍事。去见王爷自然要装扮。装扮好。”
我真是无话可说。上杆子给王爷纳侧妃的,王妃算是第一人。
师姐传音给我:“你既然来了,这里的滕摇非你莫属。好叫你尝尝我这些天的滋味。”
“滋味?什么滋味?”没弄懂师姐的意思。我就被她推出屏风,眼见初拂抱着师姐躲上房梁,我只好硬着头皮给王妃开了门。
这是我头回以女装面对她。不禁有些羞赧,低垂着头。
王妃抬手,摸摸我的头:“打扮起来更好看了。”
我接过她端着的粥,酝酿着回绝她的好意:“王爷那……”
“去吧。他会高兴的。”王妃让我端着两碗粥去书房。
幸好我待过王府,知道书房在哪儿。轻车熟路地来到书房,庆幸没露馅。
“是谁?”透着窗户摇曳的烛光,四王爷发出戒备心极重的询问声。
“王爷,是我。滕摇。”
“哦?”他快步走来,替我开了门,眸光涌动欣喜:“你怎么来了。”
他脸上潮红,浑身散发浓烈的酒气,地上放着东倒西歪的酒壶。他的书房我不是没进去过,先前进去的时候,里面整洁干净,体现出他时时刻刻保持的素养,和做事一丝不苟的痕迹。
再进书房,映入眼帘的是满屋滕摇的画像,放在最重要最刺眼的位置。
我算明白师姐让我亲身体验一回,是什么意思了。
这种滋味好像被人挟持着,教人进退两难,说不出绝情的话。
他就这样把“深情”铺给所有人看,也为了时刻提醒自己。
亏得我这人心思坚硬,不吃这一套,放下两碗粥,转身就走。
四王爷想也不想地拉住我的手:“摇儿,别走。”
他的相貌不愧是狐狸一窝子的。虽不是俊朗无俦,但也看起来舒服。衣冠楚楚,这词就像为他量身定做。
他见我没有表情,继续握紧我的手,他的眼睛很会勾魂摄魄,仿佛要融化了我:“摇儿你知道吗,你能来看我,我很欢喜。”
我大约,不该来的。
我将手从他的掌控中抽离:“王妃叫我来送粥。她担心你。”
“看得出,她把你照顾得很好。”四王爷敛下眉眼,飘忽的烛光给他的面容布上一层阴影。他似乎对王妃仍有动容,这是好事。没等我再提起王妃,他便拿手拍打了头,像是清醒醉意,又像是抹掉一丝丝旧情。
再睁眼,他的目光变得坚定了,酒气全消,却假借醉意,继续对我柔情款款地说着:“要下雨了,也不注意自己的身子,碧瑶没给你添置新的衣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