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多以来,长安传来的消息中,除了两年前太子方棠被废以外,并没有发生什么让人惊耳骇目的大事。
对于方棠被废理应在意料之中,被废的理由谢禅没让流玉打听,猜也猜得到,方殊岩怎么可能不忌惮方棠?若方殊岩想要废了方棠,他有的是理由。
本来也是,在那个位置坐久了,想法自然也会在不知不觉间变化着。
据说方棠被发配去了荆州,大概是身子骨太差,去的途中染上了风寒,没能挺过去。
谢禅并没有过多惊讶,对他来说,唯一遗憾的是,他还欠着方棠一个天大的人情没来得及还。
谢禅觉得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替方棠烧点纸钱,听说方棠葬在了荆州,那个地方跟幽州隔了一段远距离,但他还是乐意,每年清明都过去给方棠烧纸钱祭拜。
毕竟,那是他欠方棠的。
这间藏书楼并不大,且只有一层,收藏的古籍并不多,倒是乱七八糟的民间杂书堆得到处都是,被谢禅一一整理过后还算整齐多了。
若换在一年前,那是进得去出不来,要想进来找本什么书,若舍不得踩在那些书上,要么进不去,要么进去了就会陷在房间内出不来的。
旧木梯斜靠在高高的书架子上,被少年人踩得咯吱咯吱响,有些摇晃的意图,他左胳膊腋下夹着本满是尘埃的典籍,素白的衣袖早已被灰尘蹭脏了,他却丝毫也不在意。
这时,少年似乎在那层发现了一卷特别的书简,他腾出右手本想抽出那卷书简,却始终够不到。
但少年并不气馁,反而警惕着木梯下一刻歪倒,将左手臂抵在书架,奋力用伸出右手去够。
结果木梯还是毫不犹豫地叛变了——它猛烈地摇晃了一下,当即向着一侧歪倒下去,那少年没抓稳书架就一脚踩空了。
不过他运气不错,下一刻有人接住了他,但接他的人对突然的重力有些承受不住,为了防止和谢禅一起发生一场以头抢地的悲剧,他特地抱着谢禅就地旋转了一转,才稳住重心。
谢禅也没看清来人,就道:“谢谢你啊,流玉。”
本以为“谢流玉”会放他下来,谁知那人的嗓音却清浅又沉闷地在耳畔响起,“谢谁?”
那少年戴着一副青面獠牙,跟两年前那个一模一样。
谢禅:“……”
温昱小心将他放下来,然后眼角一弯,勉强露了一丝笑意。
谢禅道:“你怎么来了?”
温昱反问道:“你不欢迎?”
这话没法儿接。
谢禅颇觉尴尬,还是接话道:“欢迎……多谢你了。”
温昱却兀自走过去,抬头看向上方书架问道:“你想要哪卷?”
谢禅见他没往心里去,也就不知不觉地放松了许多,忙道:“最边上的格子里那个。”
温昱足尖点地,飞身而起,抓了书卷后旋身稳地时,已将那卷书简递到谢禅面前,“这个?”
谢禅应声点头道:“对。”
说着便伸出手,想把那卷书简接过来,谁知温昱却忽然冲他眼角一弯,稍一偏身,就与谢禅的手擦了个边。
温昱那清浅的声音略低了一点,沉闷的话音里趋于平淡如水,“不给。”
谢禅:“……”
温昱将那卷书简打开来,随意扫了一眼内容后,并未过多惊讶,只是眉眼一弯,道:“《异闻录》?你看这个干什么?”
谢禅见温昱一副不打算给的样子,不禁有些着急了,但他跟温昱不是很熟,不好明着去抢,只好道:“我只是好奇。”说着又想伸手去接。
温昱却故意躲开他的手,往旁边歪了一点,挑眉道:“我也好奇,你到底有什么不好奇的?”
谢禅:“……别闹,快给我。”
谁知温昱那兔崽子又弯了眉眼,唇角一扬,道:“你要把我怎样?”
这话没法儿接。
谢禅扶额,感觉此刻心有点累,但他也并非非要那卷书简不可,便自行转身朝门外走去,无奈道:“大清早的,你饿不饿?”
谢禅将温昱领到会客大堂,简单地跟他介绍完这个地方,便道:“这会儿流玉把饭做好了,应该……”
他说着,话音就顿住了,茫然地看着大堂内多出来的一个人。
那少女模样端正清秀,一身合适衬人的橙色裙衣,正埋头撰着桌布端坐在桌前。
谢流玉正襟危坐在那少女旁边,看起来浑身僵硬无比,一动也不敢动,两人似乎都没打算开口说话,就那么静默地坐着。
谢流玉徒然间看见了谢禅,眼睛里顿时冒出了两道金光,似看到了救星一般的,倏地站起身,三步四步朝谢禅走过来,“子婴,你怎么才来,刚好,饭菜好啦。噢,放心,不是我做的饭,不难吃。”
谢流玉一边说,还一边给谢禅使眼色,可惜那兔崽子却果断装瞎,一丝似有若无的幸灾乐祸也在唇畔显现。
谢流玉忍住想揍谢禅的冲动,注意到了旁边的温昱,不由惊讶道:“温公子,你怎么来了?”
温昱唇角一勾,道:“来的不是时候?”
谢流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