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禅正欲说话,却在这时,远处正讨论得热火朝天的茶棚酒肆处,一个穿着文雅的青年男子一手拿着筷子,一脚往长凳上一踩,挺直了脊背后扬起拿筷子的手,方准备开始他的长篇大论,却一眼看见了远处谢禅和温昱。
到口边的话生生被他吞咽了下去,那人故意提高了音量,眼睛虽瞅着远处,却是对众人转换了话题道:“你们还记得那谢子婴把我们害成什么样吗?大家可别忘记了!”
谢禅远远地听到这句话,微一挑眉,朝那些人看过去,温昱瞥谢禅一眼,也寻声望了过去。
看他们穿着举止,很像是文人雅士,但一开口,又忽然不像了,而除了站在长凳上的那个人,众人都看不到身后不远处的谢禅,说话也难免有些肆无忌惮。
一人满脸愤愤地哼道:“我呸,他算什么东西?来历不明的野小子而已,也不想想他那时候才多大,不知道给郡守大人灌了什么药,把我们这些来自各县的士子晾在一边,反倒对他谢子婴百般礼数周全。这就算了,他无缘无故被举了孝廉,郡守大人还不打算给我们个解释!”
“他当年十六岁还没到,一开始尝试了许多幼稚的方法来带广阳郡,害得我们这儿本来就穷,被他那么一折腾,更加民不聊生,还给大家添了一连串的麻烦。说来那时候这谢子婴没少被百姓骂,若非有郡守大人为他撑腰,大家伙儿指不定就抄家伙冲进他府里揍人了。”
“可不是,据说有一次他出现在大街上,被百姓们当街丢烂菜石头,后来还被个小孩子的一块石头砸在了头上,当场就给晕过去了。”
“谁想到一年功夫倒真给他磨成了,不仅没记那些打过他的百姓的仇,还让咱广阳郡富庶起来了。当年咱广阳郡本来难民就多,从前还有青云帮助难民,可自从青云败落后,盗匪趁机肆意横行,我们这儿也变得穷困潦倒,十几年来都没有回转的迹象。他谢子婴不就耍了点小聪明吗,谁想到他还真的把广阳郡带到正轨上了?”
温昱忽然出现在谢禅身后,幽幽地问道:“我帮你收拾他们?”
谢禅一惊,回头看向温昱一眼,又垂下头,无奈道:“算了,不比两年前,我不想惹是生非了。”
温昱道:“就这么任由他们诋毁?”
谢禅忽然回想起了两年前谢文诚对他说过的话,不由苦笑道:“我爹说过,别人的誉毁,全在他们看得到的地方评价,我又何必强求只能看见白色的人说是黑色?何况,我还没到十岁就开始受人訾罹,早就习惯了。”
这时,有人哼道:“当年他们一个个的,天天堵在郡守府门口,都骂那小子年纪小,难以胜任,如今个个翻脸比翻书还快,依旧是人家堵在门口,却是巴巴给人送礼求亲,唯恐女儿嫁不了这么个人。”
“我听说,郡守大人本想提他在身边做郡丞,他竟然拒绝了,还甘心在咱这广阳县内当个小小的县丞,郡守大人才随了他的意。谢子婴如此目中无人,我若是郡守大人,早治他的罪了,也不知道郡守大人费这么大劲儿留下他,得罪我们这些士子,他图什么啊?”
人群中忽然有了异声,“要我说这谢子婴还是有能力的,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广阳郡,这是事实,你我都得认,毕竟换了谁,还真就不一定能把广阳给扶起来。只是我很好奇他的背景,这么厉害的一个人,竟然来历不明,整个幽州就没听过这个人,也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竟屈尊降贵来咱这个没落郡县,两年来没少找人查他底细,但都是一无所获,也真是奇了怪了。”
“甭管他有多厉害,反正我他娘就一句话,看不惯他!我们寒窗十年为了什么,好容易有朝一日等到出头的机会,就被他这么抢了,害得大家又得等三年。”
温昱忽而笑道:“你挺聪明的。”
谢禅却有些不想听下去了,边走边道:“我们回去吧。”
温昱却忽然间拽住了谢禅的手臂,谢禅不得已被他拉回了头,温昱轻轻一笑,异常温声道:“今晚戌时三刻,城外古银杏下,不见不散,你不许不来。”
谢禅在那一瞬间忽然呆了,愣愣地望着温昱,莫名其妙地觉得温昱那一刻特别温柔,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温昱又道:“我得回去处理点事,等我回来跟你一起去青云山。”
温昱稍微靠得近了一点,谢禅莫名地感觉有些心慌,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正想开口说话,谁知在酒肆最开始挑起骂声的那个人却在此时将筷子一指谢禅,大笑着调侃道:“哟,这不是谢大人吗?”
闻言,众人纷纷回过头去,果然见到了谢禅,随即众人的神色都变化了好几番,有几个生怕谢禅听了他们的话会怪罪他们,忙站起来拱手行礼道:“谢大人。”
谢禅静静地看着他们,一句话也不想说。
从前他也不是没被人议论过,早就习惯了,何况骂他的人多了,不缺这些人,但他也不想装出一副虚伪的样子,说着原谅的鬼话。
只是那几人都致了歉,稍微好的脸色还是要给的,谢禅沉默了片刻后,还是开口道:“嗯,我在这里随便逛逛,这就走了,你们随意。”
温昱也道:“走吧。”
谁知两人方才往前走出几步,最开始那大汉又大声嚷嚷道:“看不出来,谢大人脾气挺大呀!”
谢禅这回当没听见,温昱也只是挑了挑眉。
酒肆那群人见谢禅他们没理,都赶紧拉下那人,小声劝告道:“你少说两句吧。”
待走远了,温昱上前一步,伸手去抓谢禅的手,也惊得谢禅回神了,挣扎着要抽回手,温昱忙唇角一扬,似笑非笑道:“我要是走丢了怎么办?”
谢禅又不动了,低下头无奈道:“那你抓紧了。”
温昱却突然间唤道:“哥。”
温昱不知道抽什么风,要不叫子婴,就连名带姓,一会儿又叫哥,真不知道他这么叫着,是不是觉得很有意思。
何况明明温昱看起来跟他差不多年纪,怎么就叫他哥了?
谢禅还是应了一声,回头看他,不明所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