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上的长明灯在风中摇曳着,催促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古银杏树上的银铃清响了两个多时辰,树下的少年也没有半分醒过来的迹象。
谢禅是被远处传来的、时强时弱的呼唤惊醒的,他醒来时,腹部传来的痛楚还是异常的磨人,却也没有来时那么撕心裂肺了。
但在冷风里吹了太长时间,他醒来的时候,就感觉到头脑晕沉,脸颊有些发烫,浑身上下也止不住地发冷发热。
“子婴?!”远处焦急的喊声越靠越近,那人喊得很大声,传过来时却只能勉强听见,但谢禅很快就看到了城门口那一簇火光。
谢禅张了张口,本想唤谢流玉的名字,可话音刚到嘴边,又发现喉咙干痛得厉害,发不出半个音节。
谢禅便懒得开口了,心想着流玉会看见他的,便随意扫视了一遍四周。
城楼上长明灯摇曳的光芒照彻了方圆半里的区域,木牌铃铛在光芒的映照下,在树底投下了斑驳的影子。
夜深了,温昱还没来。
谢禅并不清楚他睡了多久,但看到城楼那明晃晃的长明灯时,内心还是咯噔了一下——长明灯向来子时才会点上,这会儿明显已经过了子时。
但他很快就接受了温昱没来的事实。也许在他看来,守约是他的事,失约是别人的事,管好自己,自然不会蛋疼去管别人如何。
他来不来,大概也没什么所谓。
谢流玉生怕吵醒百姓,没敢嚷嚷得太大声,然他越是小声嚷嚷,越是没有人回应,他就越是着急,等他找到谢禅的时候,简直想上去揍那兔崽子一顿出气。
但谢流玉刚想扯着嗓子吼谢禅,就徒然间看清了那兔崽子苍白的脸色,这会儿也顾不上骂他了,又慌忙越过那圈石头,快步上前来,“你来这里干什么?我找了你好久,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谢禅抬头看着他,紧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那神色要多平淡有多平淡。
谢流玉急道:“你怎么了?”
谢禅还是低声回了一句,道:“肚子疼。”
“什么?”谢流玉脸色一白,喃喃道:“你说什么?这才过了多久?怎么会这么快……”
谢禅没说话。
“真不该听你忽悠把药给停了。”谢流玉赶紧弯腰去扶谢禅,连说话都有些磕巴,道:“好啦子婴,没事,别怕,我带你去找医师。”
然而谢禅却躲开了他,看着他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谢流玉愣是没忍心骂他,就道:“祖宗,现在丑时了。”
谢禅却是一愣,道:“温昱说过了不见不散,要是我就这么走了,万一他在这里等一夜怎么办?”
谢流玉惊讶道:“温昱?你在等温昱?祖宗哎,你的意思是,你在这里吹了一夜凉风?”
谢禅肚子疼得厉害,浑身还有些发冷,大概是不太想说话,便很低地应了一声:“嗯。”
谢流玉原本是真的不想骂他,但这会儿实在没忍住,还是没好气道:“他没来,合着你就打算等到天亮?”
谢禅忍住喉咙的干痛,咳嗽了一声后,又说了一句,“温昱肯定是有事耽搁了。”
谢流玉冷笑着,简单地评论了一句,“我上辈子欠你的,”说着又哼道:“行了别废话,跟我回家。”
谢禅正要开口说话,谢流玉忽然又恶狠狠道:“你下次再一个人出来不告诉我,我就大义灭亲,把你宰了喂林柚姑娘家狗。”
都怪谢流玉嘴贱,谢禅听了这句话也不太高兴,当即就跟那王八羔子杠上了,“你还不是天天惦记着那林姑娘,我都没说你什么,你又凭什么管我?”
但谢流玉也不是善茬,听了这话也是很火大,来气道:“就管你了怎么!?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知道不给人添麻烦了!”
谢禅听着更不乐意了,也没好气道:“别以为我爹不在,你就可以对我指手画脚,你要闲我麻烦,那你……”说着眉头却拧成了一团,又极轻地闷哼了一声。
说话声量太大只会更痛疼,谢禅没敢继续大声嚷嚷,便憋着咽下话头,侧过头去不再说话,明显是不想搭理谢流玉了。
谢流玉却心里一紧,扶住谢禅的肩膀问道:“又疼了?能不能走,跟我回家?”
谢禅这兔崽子却没理他,往旁边歪了一点,还扔下一句,“别碰我。”
谢流玉已经习惯了这兔崽子闹小孩子脾气,这时候也懒得去哄,他毕竟是习武之人,要搞定一个普通人轻而易举,要是趁人之危的话,更是动动指头就可以的。
谢流玉将谢禅背了起来,原本谢禅还挣扎了一下,他生怕那兔崽子鱼死网破,忙道:“您可以别这么矫情吗,真想疼死在这里?”
谢禅忽然不动了,就那么趴在谢流玉背上,然后回头看向了古银杏,万千的思绪也乱作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