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都是浓重的血腥味和惨叫声, 偶尔还有飞溅过来的鲜血,那血液沾到身上,还是温的, 这已经够恐怖了,可是这些,却又不及一只断手飞到跟前来。
五皇子几乎被吓破了胆, 一路夺命狂奔, 手上的马鞭抽得飞快, 恨不得让马匹飞到天空中去。
也不知跑了多久, 四周的惨叫哀嚎声终于没有了,穷凶极恶的北戎兵也没有了。
五皇子的一颗心才回了远处,他惊魂未定地看向袁旭:“今日, 多得有你。”若不是袁旭, 他怕是死在战场上好几回了。
袁旭的脸色也很不好, 道:“这是应该的。”
五皇子听了, 心里暗中决定, 回头一定要重谢袁旭, 务必把这人拉拢到自己身边。
这种武功高强又不多话的, 实在太难得了。
这时身后传来李公子略显急促的声音:“我们该去哪里?”
五皇子听了, 忙回头,见李公子、唐二公子、许四公子并这次一同北上的大部分贵公子都在,不由得大喜,差点将“你们怎么也在”这话说了出来。
幸好他还有些理智,忙咽下这话,说道:“我们赶紧回城。”
若将话问了出来, 不免暴露自己只顾埋头逃命, 不管其他的事实, 太丢脸了。
李公子道:“北戎兵追着往小城方向去了,我们往那个方向走,也不知会不会遇上北戎兵。”他的脸色很难看。
五皇子连忙道:“小心一些就是。再有,我们一起走,好歹有个照应。”
单他和袁旭,他是有些怕的,毕竟北戎军那么多人,袁旭再厉害,也不能以一敌百。这么多贵公子都在,又有他们身边的护卫,大家合在一起,战斗力便强了许多,再加上,李公子、唐二公子两个都是高手,若遇上危险,这两个高手肯定会看顾自己一二的。
众人自是点头答应的。
唐二公子回头看向不远处尸体遍地的战场,脸色难看:“这一战,也不知死去多少兵士。”
其他贵公子也看了过去,脸色难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从这里看去,能清楚地看到,躺在地上的,大多数是身穿大兴朝的士兵,只是偶尔,才有几个北戎兵。
遍地尸体,把地上那些积雪都盖住了,死伤有多惨重可想而知。
五皇子的脸色也很不好看,道:“倒被萧遥那个死丫头说中了。北戎这些狗东西,果然有阴谋。”
众人一听,想起先去游说五皇子再去游说张余年,却被两人奚落一番的萧遥,脸上的神色更加黯淡。
如果当时两人任何一个听萧遥的劝就好了。
不全面反攻,他们每日出城征战,立一些小功,累积多了,回到京城,就是很好看的履历了。
可是,跟着全面反击,一切都没有了,只怕自己的名字还要伴随这一战被记在史书上,遗臭万年。
这时袁旭开口:“此处距离战场不算远,追兵只怕很快追上来,走罢。”
五皇子忙点点头,马上招呼众人,择了小城的方向而行。
殊不知,果然被李公子说中了,走出没多远,就听到马蹄声踏踏以及北戎那些叽里咕噜的话。
五皇子几个情知不妙,忙调转马头就走。
可是已经被北戎军听到动静了,杂乱而繁多的马蹄声和脚步声响起。
那些北戎军,竟是追过来了!
众人再顾不得别的了,连忙死命抽马鞭,想拉开距离。
可是大兴朝的马匹,历来便比不过北戎马匹的,走出没多远,就发现身后的马蹄声和脚步声越发急促了。
五皇子想到那些喷涌的鲜血,想到那些断手断脚和哀嚎声,又惊又怕,忙问:“怎么办?”
若不是怕惹了众怒,他恨不得开口让几个庶出身份的贵公子留下来挡一挡。
李公子道:“我们的马跑不过北戎马,只怕顷刻间便被追上。为今之计,只能下马,再将马驱赶到另一个方向,我们再往另一个方向逃跑。”
唐二公子马上道:“只能这么办了。”说完马上看向四周,开始物色地方。
五皇子现在只顾着逃命,没有空想太多,一听,马上问何时弃马,又从哪里走。
李公子和唐二公子嘴上安慰着他,目光却看向四周。
走出不远,听到身后的追兵越发近了,许四公子忽然指着前面说道:“前面有个岔路口,不如就在前面弃马,将马屁往左侧赶,我们往右逃跑?”
李公子忙道:“好。”又道,“下了马,你们赶紧跑,我赶着马往左边走,到时再去跟你们汇合。”
到了分叉口之后,五皇子等人纷纷翻身下马,头也不回地往右侧跑。
李公子马上赶着马继续往左跑,刚跑出几步远,就见唐二公子和许四公子都在马背上,不由得心中一暖。
先前看到五皇子与其他贵公子一言不发地下马逃跑,连眼神也没给自己一个,他心里还是很不舒服的。
幸好,还有两个伴。
萧遥领着自己的兵在看不出路的山道中赶路,走一阵停一阵,速度很慢。
走出没多远,就听到左侧呼喊声阵阵。
林树道:“看来是开战了。”
张余年分派过来的老兵牛斌有些羡慕地道:“可惜我们是赶不上了,只能打扫战场。”想到没有功劳,不免有些焦急,道,“我们快些走,前头那是个小土岗,我们爬上去,好歹也能看到战况。”
萧遥对张余年这次反攻,是忧心忡忡的,但加快速度赶路,倒也附和她的设想,因此就点头,让大家加快速度。
林树等由萧遥训练出来的兵都是精锐之师,急速攀爬起来也是游刃有余的,可牛斌这一批人就不行了,虽说被萧遥训练过,可是训练的时日还短,效果不明显。
才走没多远,就听到又一阵喊叫声传来,之后的声音,便是一片凌乱,马嘶声、马蹄声、人的哀嚎声和得意的呱呱叫声,不一而足。
这声音很大,仿佛打雷一般。
四周的大地,似乎也因为这震天的叫喊声而震动起来。
听着急促的马蹄声和乱成一团的人声,牛犇的脸色瞬间变了:“这是怎么回事?”
萧遥脸色阴沉:“加快速度。”一定是出事了。
林树几个不住地点头,加快了速度攀爬。
萧遥此时也顾不得牛犇等人了,道:“我们先上去,爬得慢的慢慢来,我们在小土岗上等着你们。”说完加快速度,快速爬上小土岗。
还没到小土岗顶上,她就从高处看见大兴朝的军队被冲得四散,没一会儿就被北戎军淹没了。
林树脸色大变:“千总,这颓势如此明显,怕是几乎要全军覆没了!”
萧遥的脸色也异常阴沉,却没有说话。
情况如此明显,都不用多说了。
随后,没有人说话,大家都趴在山上,看着万千北戎大军气势如虹地追击大兴朝军队。
萧遥双手抓了一把积雪,紧紧地握在手中。
仿佛,那就是那个刚愎自用的老匹夫张余年!
有人低声抽泣了起来:“我们救不了他们。”他们距离太远了,而且人数也太少了,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牛犇等人没多久也赶上来了,他们也知道发生什么事了,脸上都带着哀色。
那些人,可都是跟他们一样的普通兵卒啊,就这样,纷纷死在北戎的大刀之下。
眼看着战场渐渐沉寂,北戎军追着残余的大兴朝军队往小城方向赶,林树看向萧遥:“千总,我们怎么办?”
萧遥将手中的雪球捏碎,目光紧紧地盯着远去的北戎军,道:“北戎军起码有十多万人,这次倾巢而出,取得大捷,怕是要顺便破城了。”
林树牛犇几个,难看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如果北戎军真的攻城,以小城的空虚,只怕很快便成功。
是,的确有一部分大兴朝的军队往回撤,来得及进城,可是那么少的人马,又刚吃了败仗,毫无士气,能抵挡得住浩浩荡荡刚打了胜仗气势如虹的北戎军吗?
就算能抵挡得住一日,也抵挡不住两日。
若城破,他们这一支几百人的小队,从后面围过去,又有什么用?
一旦被北戎军发现,他们区区几百个人对上十多万北戎军,怕是瞬间变成了肉泥。
林树想起他出来之前,老太君对自己的叮嘱,忙看向牛犇:“你们以前也曾行军打仗,对这一带熟悉么?可有地方带我们绕道回去?”
为今之计,只能绕道回去,尽量保下萧遥了。
牛犇也知道情急,忙道:“我对这一带不熟悉,我这就去问问。”
这时萧遥开口:“不必问了,我们不回去,继续往前赶路。”
林树和牛犇顿时大惊,都难以置信地看向萧遥:“我们再赶路,已经没有意义了。”
萧遥道:“此战大败,几乎全军覆没,就算我们逃出生天,回去也要被问罪,不如拼一把。”
林树没有说话。
比起这个,他更希望萧遥活下去。
牛犇却马上问:“怎么拼?”
萧遥道:“去烧北戎军的粮草!”说完见牛犇等人不解地看着自己,便解释,“北戎大军有十多万,对粮草的依赖很大,这次一路追赶我军,粮草肯定跟不上的,我们绕后,定能烧粮草。他们的粮草被烧掉,没有补给,或许会放缓攻势。”
林树忙问:“若不放缓攻势,反而加快攻城,打算以战养战呢?”
攻破那个小城,一路南下,直破大兴朝的京师,那里乃一国之都,要多少粮草没有?
萧遥道:“所以我们烧掉他们的粮草之后,还要想办法找到一些溃逃的同袍,合在一起,营造一支大军的阵势。”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为今之计,只能拼一把。
众人听了,却不觉得乐观。
刚才战场上如何,他们都看到了,多的同袍往小城方向奔逃,小股溃散的同袍有不少,可是很多身后都跟了一群北戎军,只怕没多久就被追上杀掉。
萧遥见众人士气不高,便沉声说道:“不拼一把,我们留在京中的亲人,都将惨死在北戎的铁蹄下!若拼成功了,便是大功一件!”
林树等人一听,马上来了拼搏的勇气。
自己身死不打紧,可是,不能让家里人惨死啊!
有许多士兵的家小不在京城,可是也知道,一旦京城被攻破,整个大兴朝也是迟早的事。
另外就像萧千总说的,若拼成功了,那就是大功劳啊!
萧遥见手下有了士气,忙下令赶路。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萧遥一行人从从乱石中绕向左侧,终于靠近了北戎大营。
他们一路上,越是靠近北戎军大营,看到的北戎军就越少,想必都为了挣军功去攻城了。
萧遥看了看距离,打了个手势,让大家原地休息,道:“务必要小心,北戎军肯定有留小队驻守粮草的。”
林树等人点头,一动不动地趴着。
过了许久,萧遥开始下令将队伍分成几支,一支作为前哨去探北戎大营剩下的兵力,一支随时前去烧粮草,一支望风,一支接应,一支善后。
吩咐妥当了,萧遥低声道:“大家务必小心,绝不能走神。家中父母子女能不能活,全看你们了。”
众小队长都点点头。
萧遥又道:“如果情况有变,需要所有人一起进攻,我会放信号。到时,我们里应外合,歼灭北戎人。”
众小队长再次点点头,很快轻手轻脚地领着自己的小队到指定位置去了。
此时,天空中再次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
萧遥等人身上披着或白或米黄的布,几乎与天地融在一起,走路又小心,直到距离北戎营帐很近了,也没有被发现。
林树带一支小队去打探消息,以及清点北戎大营里北戎人的人数。
萧遥领着几个精锐静静地趴在雪地上等着。
他们的身上,很快披上了一层小雪。
身体,也渐渐冷得几乎僵硬起来了。
大军早起出发时,没有喝过热汤,吃的是干粮,又一路行军,吃下的干粮早没了,肚子空空在雪地中,只能感觉到寒冷和僵硬。
等了好久,萧遥远远看到林树冲着自己打手势,忙将手指放嘴里,轻轻地打了个呼哨,然后爬起来,带着人,小心翼翼地摸向北戎大营。
和林树汇合了,萧遥看了一眼林树,让林树带路,自己领着人跟在后面。
林树点头,领着萧遥一行人小心翼翼地绕向粮草所在之地。
走出没多远,忽然闻到一股肉香,萧遥马上示意林树停下来。
林树不解地看向萧遥。
萧遥低声道:“去厨房拿些容易点燃的物品,免得火生不起来。”顺便探一探厨房,若有肉和热汤的话,回头等北戎人发现粮草被烧乱起来时,她再过来厨房走一遭。
林树了悟,让萧遥等着,自己先行去探。
萧遥想着林树一个人前去,连个接应都没有,便让手下等着,自己跟林树悄悄地过去了。
到了做饭的那个营帐,萧遥和林树发现里面有人,遂相视一眼,很快分好工。
萧遥去将一只活羊给放跑了,然后等着。
正在忙活的两个北戎女人很快发现将要宰的羊跑了,忙一起出来抓。
林树马上进去翻了翻,将备用的两罐油以及一些牛羊的肥油给带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