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的心情极度暴躁, 她难得正式转正,却不能外出以正房太太的身份跟其他太太交际,本来就够不爽了, 现在就连吃的也不如意, 哪里受得了?
而且, 她觉得,萧遥是生得英俊,可也不至于让那些菜贩连钱都不赚,认定是厨房的人在推诿,因此一面派人去厨房仔细观察, 一面派人到菜市场打听。
她派的是自己绝对信任的心腹, 陪嫁过来的妇人王氏。
王氏出去不过半个时辰, 就一脑袋烂菜叶子回来,气色不成气色,看起来极其狼狈:“是那些菜贩不肯卖给我们,我去问了,他们知道我的身份, 还拿东西砸我……”
她自打跟着林夫人进入萧家, 就再没受什么委屈了,不想临老了居然被扔了一脑袋的烂菜叶子,更可怕的是,还有人冲她吐唾沫的!
林夫人难以置信,过了许久才想到一个理由:“一定是张副市长的千金逼迫的, 她一个没出嫁的女孩子,被萧遥迷得神魂颠倒, 如今居然还帮萧遥做这种事, 太不要脸了。”
这时萧威过来了, 他房里的丫鬟全是他的人了,早没新鲜感了,最近看上了林夫人身边一个丫鬟,因此每日都找了理由过来逗留。
林夫人看到萧威过来,连忙跟萧威说这事。
萧威听了,摇摇头:“怕不是张小姐。”见林夫人不信,便解释道,“我听人说,张副市长怕张小姐跟萧遥真的有了什么,前阵子送她去了她沪市的外祖父家里。”所以张小姐压根不在悦城。
厅长如此不给萧家面子,张先生也是一派冷淡,说不得也有张副市长的授意呢。
林夫人听了十分不解,气道:“那那些卖菜的泥腿子凭什么不卖菜给我们?长得好看还能当饭吃了?”
萧威酸溜溜的:“谁知道那些人在想什么呢。”不过想到萧遥那张脸,心里不住地叹气。
那是真好看,好看得叫人移不开目光。
这时有丫鬟急匆匆地跑来:“夫人,四少爷不好了,铺子里的货物无人帮忙运过来,老太太让你们赶紧过去呢。”
林夫人和萧威听了,吃了一惊,一边追问一边往林老太太院子里赶。
丫鬟知道得不多,因此没说出什么。
林夫人和萧威到了林老太太屋里,看到林老太太正在发脾气。
林夫人忙问究竟。
林老太太面沉似水:“今儿我们铺子里有一批货要运进来的,可是到了防城运往悦城时,别人推说忙不过来,让我们另找人。方才掌柜来报告了,威儿,你带人去将货物运回来。”
林夫人难以置信:“连防城的人也疯了吗?有钱也不赚,就是因为萧遥长得好看?”
林老太太没回答她这话,而是阴沉着脸看向萧威:“威儿,你赶紧去办。”
萧威不敢去,见林老太太催促,便道:“祖母,如今外头的人不是嘲笑我们,就是看了我们就砸东西,我们根本没法子出门啊。”
林老太太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难不成,货物就不要了?便是铺子里还有货,在路上的货,别人家也不可能帮我们保管啊。快去——”
林夫人忙为萧威求情,又将自己的陪嫁出去一趟的遭遇说了,末了心疼地道:“老太太,你就威儿一个孙子,若出了什么好歹,该如何是好啊。”
萧威在一旁,点头如捣蒜。
林老太太看到萧威这个样子,心中失望得无以复加,于是冷冷地道:“我还有两个孙儿,倒不是只有威儿一个。”
林夫人和萧威变了脸色。
林夫人忙赔笑,小心翼翼地道:“如今外头的人跟疯了似的,不管谁出去,都会被打砸的。几个孩子若受了伤,老太太自己也难受啊。”
说完心里还是搞不明白,怎么就到这个地步了,萧遥真有那么一呼百应吗?
她却不知,萧遥是原因之一,还有原因是,萧家这事做得实在太过分了,加上萧威过去在城中作威作福不知多讨人嫌,几个原因合在一起,便爆发了。
林老太太总不能说几个孙子出事了自己不难受,因此便摆摆手:“那就过些天再说吧。”
到底心中恼恨,派庄管事去找孙氏和萧遥,责骂他们。
在萧家焦头烂额时,住在孙氏租赁的小宅子里的萧遥,见到了已经出嫁的四个姐姐。
这四个姐姐双目红肿,神色憔悴,显然也在为此事而难过,当然,也因为她们在夫家过得不大如意。
大姐将一个匣子给萧遥:“这是我这些年存下的体己,你好好拿着,带阿娘重新找个地方生活罢。不必管我们了,我们有儿有女,夫家是无论如何不能休弃我们的。”
还不等萧遥推拒,二姐和三姐也纷纷将自己拿来的东西交给萧遥,让萧遥一定要收好。
红肿着眼睛的四姐却冷笑一声道:
“给他这些做什么,让他继续败了么?我们本就艰难,他作为我们家的男丁,不思谋为我们撑腰,还要连累我们。除族啊,你们不知,我从家翁口中听到这消息有多狼狈,我当时就恨不得死了算了。”
孙氏脸色大变,厉声呵斥:“你闭嘴!阿遥并没有对不起你,若不是有他,你根本就没办法在府里平安长大!”
萧遥听了,若有所思。
孙氏原先说,几个姐姐回萧家为她求情,如今看来是有水分的,这个水分就是四姐了。
四姐听了这话更怒,马上嚷道:“我何曾靠过他了?打小起,家里有好东西都是先紧着他的,我想要什么,从来都得不到,只有他能有,凭什么啊?”
大姐二姐三姐连忙去劝四姐:“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我们过得还不错,全靠了小弟。”
祖母重男轻女,她们外祖家又败了,若不是有萧遥,她们的日子还不知道会如何呢。
四姐不住地摇头冷笑:“我是萧家的四姑娘,过得不错是应有的份例,跟他半点关系也没有。反倒是因为他,祖母、爹和娘全都偏向他了,就连外祖母也是偏他的,凭什么?”
她说到这里怨气几乎要实体化了。
孙氏则一脸的心痛和难以置信地看向四姐:“你是这样想的么?你怎么可以这样想?!”
四姐梗着脖子,愤怒但理直气壮地看着孙氏道:
“没错,我就是这样想的,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你对他那么好,为什么祖母对他那么好,难道就因为他是儿子,就比我们金贵么?我从小就希望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永不出现在我眼前。可惜,他就是不死——”
啪——
浑身发抖的孙氏给了四姐一巴掌,崩溃一般揪着她往外推:“你给我滚,你给我滚,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可以这样,明明因为我们几个,阿遥吃了那么多苦……”
她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四姐一把推开孙氏,一边擦眼泪一边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压根没管自己被打的脸,她转过头怨恨地看向萧遥:
“你被逐出萧家,真是大快人心,我终于没有你这个弟弟了,真好!你不知道,我有多讨厌你,从小就讨厌,恨不得你消失的那种讨厌!”
萧遥和三个姐姐将痛哭孙氏扶到椅子上坐下,这才转过身,冷冷地看向四姐:
“你说得没错,儿子并不比女儿金贵。只要女子能做出一番事业,她们比男子还要优秀。可是你一点本事都没有,出嫁前靠我庇佑,出嫁后靠夫家施舍。小时候,我让娘送你去学堂读书,你不乐意,我说等你学到东西,我又有能力了给你一个铺子管理,你还是懒得学,你丈夫教你识字,你也不肯学。”
她说到这里,一步一步走近四姐,居高临下地看向她,
“你就是一滩烂泥,没有一技之长,也没有上进心,你有什么资格要求公平,要求得到和我一样的待遇?萧柳,让我告诉你吧,你这样的东西,不管在哪里,都不会被重视,都不会得到公平,因为你不配!”
四姐萧柳尖叫起来:“你胡说——”
萧遥这些话,戳中了她最难受的点,因为她在夫家被公婆看轻,总觉得公婆偏心,妯娌排挤她,丈夫对她也没有多少情分。
这时被气得发抖的孙氏缓过来了,她看向萧柳,发白的嘴唇不住地颤抖:“你如果跟萧遥道歉,今天的事,我就当没有发生过,你还是我的女儿,是萧遥的四姐。”
大姐二姐三姐几个,马上劝萧柳跟萧遥道歉。
萧柳不住地摇头,声嘶力竭地叫道:“凭什么要我道歉!我没有错,我一点错都没有!”又愤怒地瞪着萧遥,“从今天开始,你不是我的弟弟,你以后落魄了,别指望我会看顾你!”
孙氏脸上露出深切的绝望之色,她痛苦地看向萧柳:“从今天开始,你萧柳,也不再是我的女儿!”她说着,眼泪从眼眶里滚滚落下,艰难但还是一字一顿地说道,
“也不是阿遥的四姐,你贫穷还是富贵都和我们无关。若阿遥出息了,也没你什么事!”
萧遥点头,冷冷地看向萧柳:“从今天开始,萧柳再也不是萧遥的姐姐。不论彼此贫穷富贵还是生老病死,再无任何干系!”
大姐二姐三姐几个哭着扑过来劝,见劝不住三人,不住地抹眼泪:“何必如此。”
萧柳看向三个姐姐:“你们别执迷不悟了,早些跟他这个祸胎划清界线吧,不然也要被连累的。”说完转身出门,走得异常坚决,异常的义无反顾。
孙氏、大姐二姐三姐又是一阵哭。
萧遥在旁不说话,等四人哭得差不多了,才去哄,又将三人送的银钱还给她们。
大姐二姐三姐都不肯接,纷纷道:“你如今被逐出家门,身无长物,还带着娘亲,很是需要花钱,不要跟姐姐计较。”
“你莫不是以为,我们也像四妹那般想法,才故意不肯要我们的钱?”
萧遥忙摆摆手:“并不是。我这些年也存下了一些积蓄,手上暂时还有钱的。”
最根本原因是她打算跟奚昭和周恒合作,以后不会缺钱的,只是这些,暂时只是计划,不好提前声张。
至于短期内,也用不着担心,因为她早料到分家会扯皮,所以提前做好了准备,迟些萧家的铺子出问题,她正好可以将托人出面将铺子买下来,当作长期的进项。
萧家铺子出问题,自然是她的手笔,萧威先是算计她,再而买凶杀她,又有林老太太不公,她肯定要回敬的。
三个姐姐听了有些不信,连声问是不是真的,让她不必担心会连累了她们
萧遥马上点头,一再表示是真的,末了又笑道:“若我真没钱了,我再去找几位姐姐求助。”
三个姐姐见萧遥说得笃定,便不再多说,只是再三叮嘱他小心。
萧遥点头,问萧家对她们的态度。
三人红了眼眶:“礼数是不差,可林夫人掌家,迟早要差的。再者,他们对不住你,还要赶你出去,那是半点脸面也不给我们了。”
她们对萧柳,态度是希望彼此关系能和解,因为毕竟是血亲的姐妹,但是对萧家人,因为见惯了祖母的偏心和林夫人的恶毒,感情是没多少的,所以看得格外清楚。
萧遥便道:“既然如此,以后便不再走动了罢,省得将来萧家落魄,还得投靠你们。”
三人欲言又止,道:“到时再说吧。”若萧家真的落魄到需要找她们讨饭吃,她们半点不管,也是说不过去的,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了,没必要此时拿来跟萧遥争执。
萧遥和孙氏已经被逐出家门,三个姐姐是出嫁女,不能在这里多待的,又忧心忡忡地千叮嘱万叮嘱,才拿着萧遥硬要塞回来的财物回去。
孙氏送三个女儿出去,回来一脸痛苦地看向萧遥:“是娘对不起你。”
萧遥摇摇头:“你没有对不起我。娘,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能解决,我唯一不开心的,是你总是难过和哭泣。你过得好我才开心,所以你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孙氏点点头,擦干了眼泪,不再在萧遥跟前难过。
萧遥想了想又道:“处理好这里的事,我们就搬走,等我们有了自保之力后,我就恢复女儿身。”
孙氏连忙点头。
这时林老太太派出的庄管事终于到了。
他对萧遥和眼红红的孙氏笑了笑,态度不见热络也不显得格外疏远,笑完之后将林老太太斥责的话一五一十地转述出来。
萧遥戏已经做过了,自然不会再跟萧家客气,当即就淡淡地道:“你回去告诉林老太太、林夫人以及萧威三个,别惹我生气,我若生气,少不得会状告萧威诬陷我。”
庄管事的眼神冷了下来,皮笑肉不笑地道:“萧遥先生,据我所知,悦城官方跟你,并没有多好的关系,你认定,他们会为你主持公道么?”
萧家为什么宁愿要萧威这个废物也不要稍微能干一些的萧遥?就是因为她得罪了悦城上面那几位。
萧遥淡淡地道:“好叫庄管事知道,萧威除了联合曾掌柜坑害我,还曾试图买凶杀我。只是很不好运,伏击中了奚大帅府的三公子。我当时怕连累萧家,没敢声张。”
他说到这里,对庄管事嫣然一笑,“悦城的大人物不会为我主持公道,奚三少也不会,可是我想,奚三少肯定乐意为自己讨回公道,教训一下什么也不是的萧家。庄管事,你说是吗?”
庄管事听萧遥说得严重,便一直留意她的神色,看她是不是故意骗人的,可是他左看右看,都没看出萧遥在撒谎,不过面上不显,道:“这种事,我们又查不到,自然是萧遥先生说什么算什么的。”
萧遥笑道:“庄管事何不回去问一问萧威?”
庄管事见萧遥不像撒谎,心里咯噔一下,很快随口说了几句,便急匆匆回府。
林老太太正等着庄管事将萧遥臭骂一顿出气,见庄管事回来时脸色难看,不由得问:“怎么回事?”
庄管事忙将今日的事一五一十说了,末了道:“萧遥说得言之凿凿,也不知是真是假。”
林老太太听了,脑袋顿时一抽一抽的痛,她顾不得生气,也顾不得自己的尊严被萧遥冒犯了,马上命珍珠去找萧威。
萧威很快和林夫人一块过来。
林老太太脸色冰冷:“威儿,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曾买凶想杀萧遥?”
萧威脸色大变,马上反驳:“我没有。”
林老太太并没有因此而觉得放松,而是又道:
“萧遥说,奚大帅府的三公子很不幸,率先路过那里,被埋伏的人先伏击了。这事如果处理不好,我们萧家死无葬身之地。现在,你在回答我一次,到底有没有买凶伏击萧遥?”
萧威瞬间面如土色。
他想起熊霸子给自己打电话说的那些话,最新型的冲|锋|枪,德造……
没错,一定是因为这样,熊霸子他们找错了人,所以被埋伏的人才会有最新型的冲|锋|枪!
林老太太看到萧威的脸色,瞬间便知道,他的确试图请人去杀萧遥。
林夫人也了解自家儿子,看到萧威这个模样,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忙上前帮萧威求情。
林老太太眼前出现许多星星,她再也忍不住眼前一黑,厥了过去。
醒来之后的林老太太,苍老了好几岁,马上命人准备了一份礼物悄悄送去给萧遥,请萧遥不要对大帅府的人提萧威做的蠢事。
去的人很快回来,说萧遥给了准话,让他们不许到她跟前摆谱。
林老太太就算憋屈,也还是决定忍气吞声。
不过从这天起,她便决定,牢牢拿紧手头上的铺子和银钱,绝不能让萧威管理,而且她还开始培养另外两个孙子——到时就算萧威泯灭人心要杀她,还有两个孙子肯帮她呢。
过了几日,萧威被林老太太催促,不得不出门,去将那批货物运回来。
可是货物没有,倒是有一道焦雷等着他——那些货物放了数日都没有人来搬运,仓库里的人往萧家写信给萧遥,得不到半点回信,以为不要了,便一把火烧了。
萧威当场就气疯了:“放屁,怎么可能烧了?一定是你们看到没人来,所以自己贪了!我告诉你们,不赔偿的话,这事没完!”
仓库的钱管事脸色也冷了下来:“你待怎地?实话与你说,不仅那批货烧了,便是货物放在这里的保管费你们也得给!”
萧威气红了脸:“烧了我的货还要我赔钱,你们这是贼窝!走,我们见官去,我就不信讨不回一个公道!欺人太甚!”
他在悦城有几分脸面,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冤屈过,张先生是政府要员,不给他面子他忍了,这样一个仓库管理的,凭什么对他嚣张?
钱管事倒也爽快,手一挥:“兄弟们,走,我们跟萧四少去见官。”
特地被林老太太派来协助萧威的庄管事忙扯住萧威,对管事一顿赔笑道歉,说萧威不懂事,好话说了一大堆,又把欠款交了,才让钱管事不计较。
萧威被扯着走,气得浑身颤抖,一把甩开庄管事:“庄管事,你这是怎么回事?你疯了吗?明明是他们做错了,凭什么要我们给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