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3章 要章相公助我章府之内。章越面前乃大理寺丞吴处厚。吴处厚一脸恭敬地道:“当初大参拜相之时播告大廷。释天下霖雨之望,慰海内岩石之瞻。”“帝渥俯临,舆情共庆。秉一德以亮庶工,遏群邪以持百度。始进陪于国论,俄列俾于政经。论道于黄阁之中,致身于青霄之上。窃以闽、川出相,今始五人;章氏登庸,古惟二士……”“处厚早辱埏陶,窃深欣跃。稀苓马勃,敢希乎良医之求;木屑竹头,愿充乎大匠之用。”吴处厚这一番话说下来,正常人听了都要汗颜,老脸一红,惭愧不已。章越笑了笑道:“吴兄,这话当初对韩丞相也是这么说过吗?我怎听来如此耳熟能详。”吴处厚闻言赧然,正色道:“绝无与他说过,处厚对章相公的敬仰绝对是发自肺腑的。”章越点点头道:“以往倒是没有听闻,今日方才知晓,你的事我放在心上了,朝廷若有阙我会省得的。”吴处厚闻言大喜道:“以后愿为大参执鞭,鞍前马后。”章越微微点了点头,当即黄好义带着吴处厚下去。一旁陈瓘、秦观,晁补之从屏风后绕出,陈瓘不由道:“相公,似吴处厚这般小人,为何你将他收入帐下?”秦观也道:“此人不是君子。”章越笑了笑道:“不要看不起小人。小人有五处地方胜过君子。”陈瓘,秦观诧异道:“还请相公赐教。”章越道:“其一小人对名利都很执着,能够为了名利破格办事,这是君子一不如的地方。”“其二办事责效,只问结果不问过程,这君子是二不如的地方。”“其三除了名利,一切都是身外之物,旁人毁誉如何从不放在心上,这是君子三不如的地方。”“其四既是办了,就办到底,不怕任何打击或身后名声,这是君子四不如的地方。”“其五问心无愧,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任何不对的地方,这是君子五不如的地方。”陈瓘三人听了都是暗自惭愧,章越对三人道:“你们三人需多学着些。”三人一并道:“是。”其实章越用吴处厚并非是上面几个原因,众所周知吴处厚之前想要投奔蔡确,数度求他引荐而不得,所以怀恨在心,到处说自己当年如何如何栽培蔡确的,如今蔡确忘恩负义。而蔡确用了背叛自己的邢恕,这点令章越尤其不悦,所以他也就接受了吴处厚投靠,恶心一把蔡确。但既身为执政,伱一定要让别人知道,干了对不起你的事,冒犯了你的威严,就一定要付出代价。当然话对外肯定是不能这么说的。章越继续道:“仔细看来吴处厚,他也并非是那等真正的小人。”“他与王平甫交好,他病逝前曾多番向我举荐他,故而我也愿让他一试。”陈瓘道:“相公所言令我想起,吴处厚一直遭到蔡持正的冷漠对待也是不争之事,但全然归咎于蔡持正也未必见得,因为吴处厚一直反对变法的,蔡确不念私情不用他也是情理之中。不过蔡持正与冯当世成婚我也看不懂了。”章越笑了笑,朝堂上不拘泥于变法,不变法之论的,恐怕只有他与蔡确了。章越道:“无论是支持变法,反对变法,怎么选都是错。”“蔡师兄便有些调和和折衷之意,当然这是出于官家之意,但是这么选也是错。”“尔等要晓得,解决问题的方法,通常不在问题之上。”众人闻言都是拜服。章越道:“从长安至西京,再从西京至汴京的邮政之事已是有了眉目,我与你们引荐一个人。”片刻后一名三十多岁其貌不扬的男子出现在室内。“在下陈行见过诸位!”此人名叫陈行,是陈襄族亲,也是他引荐给章越的,当初在杭州城外对方持陈襄名帖见过了章越。章越虽不轻易收礼,但陈行这几年上门问候一直不断过。章越与商人保持联系的一个是当初为他创办交引所的沈陈,还有一个便是陈行,对方在杭州经营棉布行,同时自己也买了棉田经营。几千年官场排名第一的格言绝对是‘朝中无人莫做官’。而经商更是如此。当然陈行本身也很有能力,有眼力见,办事也很有魄力,敢冒风险。陈瓘三人都是起身行礼。章越对陈瓘道:“这一次办邮政之事要劳动于他了。”陈瓘道:“不是要官营吗?”章越道:“不,还是老规矩官营商办,但又有些不同。以往朝廷办交引所时朝廷有钱,但如今朝廷没钱,所以钱系陈掌柜出。至于朝廷则出路、出人出驿舍!”“也是设立董事会,但董事会由官员,商人,高管三方组成。”无论是交引所还是邮政,章越始终贯彻的就是政企分开。设立董事会作为二者中介。借鉴后世从淡马锡模式到深圳模式,再到合肥模式,常州模式都有一脉相承,变和不变的地方。陈行道:“从汴京至西京,再从西京至长安,从长安至秦州,朝廷每年都要花大量钱财来维系。陈某若能为朝廷分忧,为天子解难,也是荣幸之至。只是陈某本钱不多,怕是力有未逮。”章越道:“这个容易,让交引所给你募大头,再从市面上找几个富有商人合投。”比如章越在杭州,秦州布局以棉纺业为核心,以政策布局配套新产业。那么邮政则引入类似于风投。如今知杭州的便是章越老师陈襄,而知秦凤路转运使则是章衡,素来是上阵亲兄弟,打虎父子兵的套路。章越将其中理念与众人细细说了清楚,陈行等无不佩服得五体投地。只要从汴京至长安,明年至秦州,再至河州的邮路能够贯通,不说盈利,只要能自负盈亏,那么每年为朝廷节约百万贯不在话下。如此之前答允天子六百万贯,便先了了一百万贯了,至于以后的……以后再说。众人交谈直至深夜,都是兴致勃勃。……王珪回府后,王安礼来到其府上。“见过丞相!”王珪持王安石的信给王安礼看过,王安礼见了吃了一惊。王安礼道:“不意兄长对韩子华如此言语。吾兄说过了,他下野之后不论朝政的。”王珪道:“新法是令兄一辈子的心血,他自不愿看韩章二相将之更易。本相对令兄倒是再了解不过了。”王安礼道:“新法之事我与章相公所见略同,破除积弊必须有大魄力,但反过来也要能够在微末上进行调整。有时候后退也是为了更好的前进。”王珪微微笑了笑,原先王安国,王安礼都是反对王安石变法。到了熙宁后,王安礼与章越是一直走得很近。当年郑侠案,章越冒着开罪吕惠卿的风险也要保下王安国。章越不仅对其蔡卞很是提携,对王安礼也是一般。王安礼心底感激章越对兄长的回护之意,同时他与章越也是进士同年,二人交往很久了。现在王安礼已是知制诰,同修起居注。王珪对王安礼道:“你说他日韩丞相若下野了,章相公是否会支持老夫?”王安礼一愣道:“章相公是丞相的门生,丞相不该说出这般见外的话来。”王珪抚须笑了笑道:“本朝没有座主门生之说,再说章相公入中书以来一直是与韩丞相走得近,与老夫走得远了些。平日在政事堂,章相公也是多与韩丞相议论事。”王安礼听出王珪有那么些酸溜溜的意思。王安礼反问道:“难道王丞相要与韩丞相为难?”王珪道:“非也,你也知道本相立朝多年,从不耍弄阴谋诡计,换了他人在本相的位置或有取而代之之意,但本相却没有这个打算……”王安礼道:“王丞相真长者。”王珪道:“我有一事不明,为何令兄不自己来作宰相,而要托我来为之呢?”王安礼道:“家兄曾与我道,变法之技陛下已是尽得之了,他自是不必再用了。”王珪道:“是啊,陛下的意思是事无大小,尽由他办。韩章二人要取代令兄怕不行。韩章改役法之意,陛下乃不得已从之。”“陛下之所以答允,是因天下多盗亦民生确实疾苦,苏轼不是也在徐州任上连续上疏说天灾人祸,百姓多逃亡吗?”“故而暂且从之,陛下最后还是要把揽大小之事,一切自己来办。”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