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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八十章 出山(1 / 1)

第1089章 出山大雨连绵,看不到一丝天晴的可能。低垂的云,压得人心头发闷。府里的花草都是大雨浇打得不成样子,就连数棵大雪压不倒青松也是无精打采。这场大雨不由令章越想到了治平二年时的豪雨,整个东京都要淹成泽国,当时先帝英宗还下令开闸放水,又淹死人无数。想起英宗皇帝的操作,实是令人啼笑皆非。有人说世界就是个草台班子,这话一点也不错。刘邦开国就一个县的人才,刘邦不过亭长、萧何乃吏掾、夏侯婴县吏、曹参狱掾、樊哙杀狗的、周勃织薄曲谋生,还经常在别人办丧事时吹箫……司马迁都称汉初开国功臣‘方其鼓刀屠狗卖缯之时,岂自知附骥之尾,垂名汉廷,德流子孙哉’。有人说归功于刘邦的领导,当然也不必太神话。成大事者三分人事,七分天命。为什么一个县人才就能治天下,因为真的一个县就够了。这就和王中正,高遵裕拜大将一个道理。将兵十万需要很高技能吗?在外人看来,能领兵十万,纵不如韩信,项羽,也差不太远了吧。事实上就是如此。三岁孩童都能坐天下,这有什么难的?纵有诸葛武侯之才,若无刘备,刘禅之主,你也得给我趴着。从宋以后整个制度的设计,就是防着非能人不可的局面。正因此任何一个三岁孩童也可以成年后顺利执政,再昏庸的皇帝也不用担心大权旁落。话说回来,如何能识别能人?天下官员都是各自故事里的主角,同窗之中各个最得师长青睐,又是寒窗十年几十年,一路考来乡试,省试,殿试过五关斩六将,淘汰多少人。一朝及第后,笑傲同学,夸耀乡里,各个都自认为自己是日后的相公。谁也没有想到,他们九成九的人都给真正的相公当了背景板。人的际遇是很难说的。似萧何、曹参、周勃在沛县时,又怎想到自己有官拜宰相的一日。而想成为宰相的官员年轻时痛恨宰相者尸位素餐,但自己走到以往仰望的位置后,却又被后来者当作了庸碌无能。官员尚且如此,从母胎里继承皇位的官家,也难有自知之明。平心而论,不要说唐太宗了,就算善驾驴车的太宗皇帝比之当今天子也……人最聪明的就是不要办超过自己能力的事,或者交给比自己还聪明的人来办。长期远离政治中心,加上沉闷的大雨,令章越心底负面情绪满满,牢骚满腹,有些望雨兴叹。话说回来,自己是能人吗?他也不能确定。章越清楚自己一直就是平庸之才,现在外挂都被封了,犹如棋魂男主没有了老爷爷帮忙。……这时一辆辂车停在章府门前。章丞正好在府门外见此一幕,立即飞奔府里推醒了还在午睡中的章亘。章亘怒中从起道:“你真不识好歹!是不是皮痒了?”眼见章亘满脸起床气,章丞连向外一指道:“哥哥,是辂车!宫里派辂车来了。”“正停在府门外!”章亘闻言若有所思道:“辂车?”“想必是天子以此隆礼请爹爹入宫。”“也好,爹爹都在府里待得都快发臭了,是该起用了!”走了一半,章亘忽道:“坏了!”章丞问道:“为何?”章亘道:“难不成西北败局,故官家让爹爹出山来收拾残局不成?”章丞闻言一愣道:“说得是啊,那你说爹爹去还是不去?”章亘道:“那要看得败成什么样了。”这时候石得一至府中,章亘章丞亲迎。章越听得禀报后,至正堂相迎,但见石得一对章越一拜。章越惊道:“怎劳大押班如此?”石得一恳切地道:“陛下重病在宫中请相公一晤。”章越惊道:“陛下病情如何?”石得一道:“陛下乃心病,哎,实不相瞒西北大败。鄜延路丧师七万,种谔,张守约以下几十员大将战死疆场,为国尽忠!”“啊!”章越大惊失色,他想过鄜延路会败,但没料到败得这么惨。章越一个踉跄,几乎跌倒。石得一,章亘忙上前搀扶。“章相公!”“爹爹!”二人勉强扶着他坐在中堂的椅上,章越坐在椅上闭上了眼睛,他面色苍白至极,他终于明白了为何历史上闻之和通泊之战败绩时,连一代枭主的雍正皇帝也是当场痛哭失声。而此时此刻,章越忍不住悲从中来,掩面而泣。章亘看了呆了半晌心道,爹爹何至于此啊,天子不是不用其谋而败吗?章亘想了想亦跟着垂泪。石得一也是陪着垂泪言道:“大臣们也是悲痛。”“可咱家听说当初景思立在熙河阵亡时,相公尚不至此,为何今日痛哭至此?”章越摆了摆手道:“公不知,公不知,当年诸葛武侯挥泪斩马谡,何等痛哉。”“种谔,张守约虽非马谡,却有马谡之才,马谡之遇,二人同亡于王事,国家于此用人之时,失此二栋梁矣,何不痛哉?”石得一知道正是种谔一力鼓动横山征讨,张守约也是支持种谔,如今鄜延路王师败绩,二人同死。章越既惋惜二人一片为国尽忠,死于国事,又痛惜他们错误地选择了从横山方向进攻,至七万精锐兵马葬身大漠。原来如此。石得一,章亘皆是恍然。石得一心道,章越此比喻不好,谁不知诸葛武侯六出祁山最后功业未竟,难道最后也要落得壮志未酬,空余恨的结果吗?此番鄜延路兵败,官家呕血,章相公大哭,难道朝廷要重蹈武侯,庆历之覆辙,灭不了此宵小。石得一道:“章相公,咱家记得伱说过要‘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身前身后名’的,当即天下也唯有你能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了。”章越几乎本能地摇头,自己又非武侯之才,又不喜欢任事。当初变法只是一味推王安石,韩绛出来,自己躲在幕后,眼下这重任怎就落在自己身上呢?真说到打仗的本事,王韶章惇都言自己是庸将,这话说得不错,自己从头到尾只会以势压人一招。当初打一个鬼章几乎将整个陕西路都搞崩溃了。最要紧的之前自己犹如神仙般的判断,都是在预知历史大事的前提下,自己靠着穿越者的优势还能混一混,但现在对夏作战轨迹已完全变了,以后何去何从已不好再蒙了。“章相公,满朝之中也唯有你来肩负此任了。”石得一满怀期盼地道。尽管心里万分没有底,不过章越想到这里时,还是举袖拭泪言道:“有人道君子当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我这般妇人之态,实令大押班见笑了。”石得一仓皇地道:“不敢,不敢,是咱家有什么不是的地方吗?”见石得一这般紧张,章越摇头失笑。然后章越正色地石得一道:“且容我更衣!”……回到卧房,十七娘早已是等候在那,而紫袍朝服,玉抱肚腰带,长翅幞头,笏板,金鱼袋都已是熨烫一新,并摆放整齐。章越微微一笑,十七娘也是笑了,夫妻多年彼此都知对方心意。十七娘对一屋子的嬷嬷女使道:“你们且先下去!”众人应声离去。“容我亲自服侍官人更衣!”十七娘亲自给章越更衣,章越问道:“娘子你是我枕边人,你可知你官人我是如何人?”十七娘侧头略想了想,嫣然笑道:“官人嘛……你这话问错人了,身边人眼里没有了得人。”章越叹道:“是啊,身边人眼里没有了得人,娘子这话近道了。”十七娘为章越穿好衣裳。章越已是近一年未穿公服看着镜中的自己,既是熟悉,又是陌生。章越道:“娘子可有话赠我?”十七娘道:“官人天纵之才世间难求,然……古往今来大多名臣名相皆由磨砺而出,故心里有大气力者,方能坚韧不拔,终成就不朽之功业!”章越闻言抚了抚两边仍旧乌黑的发鬓,望着镜中的自己心道,这二十载,我仍未曾变!……章越着一身紫袍步出屋内,气色已不同。片刻之前还是赋闲养疾泽雨轩 zeyuxuan.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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