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纸左侧生出两颗硕果累累的桃树,右侧则是空白一片,像是特特留出。
鲜桃图似已落定,却仍不见先生折回之迹,方寸间七上八下,姜赤缇莫名心乱,忙遣了小菊去瞧。
夏蝉长鸣不倦,姜赤缇独倚窗前,地上雕画若绮。
良晌,一去甚久的小菊终于回来。姜赤缇眼含期待,沉定如水的面色俄然稍霁。
小菊道:“小姐,先生早已出府,听说是家中有急事,所以未返还相告。”
姜赤缇当下眉蹙眸黯,“可知是因何事?”
小菊摇头,“先生走的仓促,并未详告。”
姜赤缇默默安慰自己,许是事出突然,先生来不及相告,所以才不得已不辞而别。待他将事情处理妥当,后日便当回来。这样一想,心中立即释然许多。
薄暮冥冥,此刻,姜府女眷皆围坐在凉亭里,叨着家长里短。
俗言道,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君子行事光明磊落,为人坦荡。小人则睚眦必报,两面三刀。
所以,张潇潇与二夫人、三夫人虽素来不睦,但台面上还是得虚与委蛇一番。
若放在往日,姜赤缇纵使心有不顺,仍会和颜悦色,巧笑相对。不过,今日的她却浑无这番机巧心思。
虽端庄地坐在亭里,姜赤缇眼神却始终飘忽不定,有一口无一口地呷着杯里早已凉透的香片,神思早已不知游向何处。对母亲和二位姨娘的搭话也多以寥寥几字回应,敷衍之意甚是明显,叫人一眼看穿。
“哟!”一声刺耳的女音响起,“不知是哪个不懂事的丫头小厮,惹了我们姜家大小姐不高兴了?可给二娘说说,二娘非狠狠将他罚上一顿不可。”“狠狠”二字从这位二夫人口中说出来,尤为慎人,竟吓得她身后的丫头身子一抖。
夏日里汗出如浆,仍挡不了二夫人艳抹浓妆。她两肘撑在桌上,装模作样地持着团扇慢摇,只因她觉着美人摇扇时最是动人。是以,从不亲自动手的她在这件事上尤为坚持,也幸得她摇扇的动作慢,不然定会吹起一大片妆粉。
与之配合默契的三夫人立即接茬:“除了日日伺候大小姐的小菊,还能有谁?定是小菊没有伺候周到,才惹了我们姜大小姐生气。”一双勾魂魅眼睐向姜赤缇身后的小菊,脸上笑魇一闪。
平白被指的小菊甚觉委屈,战战惶惶,却也不敢还嘴半句,只垂深了头,想要尽量淡出二位夫人的视线。
姜赤缇泊然的脸上硬挤出一笑,“让姨娘挂心,小菊乖巧,伺候亦甚为周到。”
张潇潇慢慢放下茶杯,笑着道:“我瞧着小菊这孩子就很懂事,也机灵,从小便跟着缇儿,我甚是放心。”
于是,话题就从姜赤缇心不在焉转到了小菊伺候是否周到之上,顺便还将府里的丫鬟小厮都一一评了个遍。
又掰扯了几句,姜赤缇委实再装不下去,便佯称自己身弱体虚,需回房歇息。
小菊更是巴不得快些离开凉亭,生怕那两位夫人再无端挑自己的刺,小姐如此一说,她便立马忧色附和,随即扶了小姐走出亭子。
路上,小菊喋喋不休地抱怨着二位姨娘总爱无端挑事云云,每字每句都夹着难平的愤懑。
姜赤缇赶紧示意她莫要多言,以免让有心人听去,免不了又是一场难以平息的风波。
小菊虽听言息口,但神情仍颇为恼怨。
回房时,天色已晦。屋里一切事物都与黑暗严丝合缝地交织成幕,一星星逐渐升起的幽光与黑暗分庭抗礼。
小菊在点上几处烛火后,便被姜赤缇三言两语打发了出去。
房内,姜赤缇拿出白日里作好的鲜桃图,在桌上展开,又一一摆上画具,于右侧空白处落笔。
每一笔都小心翼翼,一旦手酸便立即停下,休息片刻复又再画,唯恐某处画得不像而失了神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