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他们已将身子紧紧蜷起,刑台上的人正用一张粗布像打包袱似地将之裹住。
小墨仍以肉躯抵在笼口,不教任何人从他身前带走小慈。即使本已伤痕累累的身上再次被狠狠刺入数刀,他也要用坚硬的后背为小慈和尚未出世的孩子筑起一道防御之墙。
我心急如焚地看着白蚁精,“你要明白,我给出的东西,你一旦错过,这一世都未必能得到比之更好之物。所以,放了他们,我的灵力和天水纱都将为你独有。而你只需花数十年功夫将我的灵力与你相融合,抵得上你万年苦修。于你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白蚁精蹙眉静思,看得出来,她心里正进行着一场天人交战。
“啊……”一声凄厉的惨呼如雷袭耳。
我定神一看,却见一把长刀自铁笼横穿而过,刀尖上血珠不绝。尚在笼中的小慈和小墨皆怛然失色地看着对方,紧紧抱在一起的二人赫然被长刀刺穿。
而握刀之人,竟是向停芳。
“向停芳,你……你做了什么?”我疾声狂吼,整个人开始打颤,毛发尽竖,每一寸皮肉都绷如鼓面。
白蚁精当即挥掌打向向停芳,对于向停芳之举,白蚁精似乎也始料未及,诧异之间油然露出一丝愠色。
向停芳被厉掌击倒在地,嘴上狞笑犹挂,“他们不是不想出来吗,那我就成全他们,让他们死也死在这个铁笼里。”
我猛地将手伸出铁笼,一把抓住白蚁精袖角,苦苦哀求:“求求你,救救他们,别让他们死,我求求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凡是我有的,都给你。”
白蚁精霍地将衣袖自我手里扯出,随即站起,冷声道:“抱歉,你求错了人,他们与我非亲非故,我凭什么要救?”
是啊,这些人昨夜才极尽疯狂地捕杀我的族人,如今又怎会施以援手。是我太过可笑,竟央求一个沾了我族人鲜血的人再去救他们。
“那么你放了我,我保证以往恩怨一笔勾销,灵力和天水纱,照样给你。包括我的命,若你想要,我听凭你处置,只求你放了我。”我双手抓住铁笼,强做最后的挣扎。
然而,无论我如何示出诚意,白蚁精始终不为所动,漠然道:“我若放了你,便有人不会放过我。而且,锁已扣上,独一支的钥匙也已消毁,凭你之力是冲不破铁笼的。”
一股绝望无力之感瞬间贯遍全身,我已是黔驴技穷,再无招法可施。
十步之遥处,小墨双眼已闭,了无声息。
小慈颤巍巍地伸着一只爪子抚在小墨脸上,嘴翕动不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蓦然间,小慈闭眼落爪。而她腹中的孩子再有半月便能看见阳光,闻到花香。可如今,再无可能了,他已同自己尚未谋面的爹娘一起亡于那柄冰冷锋利的长刀之下。
“小慈,小墨……”我悲不自胜,不禁幻想这不过是一场噩梦,幻想当我下一瞬睁眼醒来时,小慈会朝我骂上一句:“你嚎什么嚎,我们还没死呢。”
可是,幻想终究只是幻想,现实是殷红的鲜血和冰冷的屠刀。
眼里不禁泛起水雾,我喃喃道:“孩子,世界不好,所以未能予你公平。溪水不清,远山不绿,阳光不灿,花朵不娇。不见,也罢。”
“其余的,都拖下去宰了,分给大家。笼里这只,张大人要。”白蚁精的声音如一盆冰寒无比的水冲我当头浇下,我看向刑台下的人群,饮泣哀求:“不要,求求你们,他们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求求你们手下留情。都是我,我才是吃人的恶妖,一切恶事皆由我做,他们毫不知情。你们该恨的是我,我才是你们该杀的妖,我的肉,我的血,我的鳞,都给你们拿去,我不怕疼,因为我是恶妖。”
任凭我喊到嗓音嘶哑,却无人因此停下动作。我形同这世上一拂而过的风,风来即散的云,谁会在意一道风的央求,一片云的哭喊?
那些人一手拽住粗布系结处,像扬鞭笞地一样将他们狠狠甩在地上,一遍又一遍,云是反复,不停不歇。
“阿爹,阿娘,阿哥,嫂子,小天。”我的亲人正在我面前被大肆屠戮,他们蜷缩的身子在一遍又一遍的摔打下缓缓舒开,一点一点被人强行剥去最后一道防守。
当摔打终于停止后,那些人方解开布裹,而五甲原本蜷成太极的身子已然舒开,躺在地上,动也不动。
一光膀汉子一脚踩在阿爹背上,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脚在阿爹身上不停地碾来碾去,嘴里骂骂咧咧:“累死爷了,这畜生真耐摔。”
摔打阿哥的人将布裹解开后,又泄愤似地朝阿哥腹胸之处狠踢了数脚,“空长了一身甲又如何,再厉害也敌不过我们法子多。只要我们想,有的是法子弄你。”
站在阿娘身旁的汉子道:“昨晚有只,那才是耐摔。”说话间,汉子揉了揉胳膊,“我两条胳膊都酸得无力了,那畜生也不见开。呵,我那脾气一上来,直接丢锅里活煮了它。”
说完,诸人无不大笑起来。
“别说了,别说了……”我已近崩溃。
这时,又上来十余人,均手执一把类似于剪刀的铁器,大小式样同剪刀相差无几,只是没有像剪刀那样的利口和尖头。
我惊楞地看着那些人,只见他们先是将尚在笼里的小慈和小墨拖至刑台下,同阿爹五人摆在一处。随后面无表情地用铁器将鳞甲一片片拔出,手法娴熟得令人胆寒。
每拔下一片鳞都鲜血四溅,喷在拔鳞人的脸上,将其面目衬得十分扭曲。
拔鳞之疼令小侄从晕厥中醒来,当下扭身挣扎,却被人死死按住。
那人放下铁器,随手抄起一块大石便朝小侄头上一通猛砸,直到小侄口涌鲜血,停止挣扎,方才作罢。而后又重新拿起铁器,继续拔鳞。
鳞甲拔完后,人立马再换一轮,个个手拿短刀,臂圈瓷盆,将七甲就地宰杀,流出的血足足盛了满满一盆。
七盆血,七只尸。极端残忍的手法令这场杀戮并未进行太长时间,而我瘫坐在铁笼中,却如同遭到漫长的凌迟之刑。
当这场杀戮停止时,所有人一拥而上,俨如一群抢夺食物的鬣狗。
在一边冷眼旁观的向停芳随手指了两人,“你,你,把她抬到衙门里去。”
那两人正同此间所有人一样,围在七甲旁垂涎三尺,突然被向停芳点去差使,表情立马垮下,显得极不情愿。
向停芳猜出二人心思,柳眉微微一蹙,道:“少不了你们的。”
“好,好。”那二人连忙离开人群,快步走上刑台。
我呆滞地望着眼前这一切,心已成灰。
“慢着。”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