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家有个世代相传的秘辛。
苍家近些年虽连出两代统兵之才,但在苍夬之前,苍家并无从军之人,祖上世代都扛锄躬耕。其间倒是出过几个秀才,但皆未中举。
其中有个秀才,开设过私塾教人识字,不过后来因学生越来越少,实在难以糊口,只得将私塾关闭。
要养家吃饭,就得赚银子,可这几个秀才除念书写字之外,别无傍身之计,所以最后只得又扛起锄头回到田地里,继续这祖祖辈辈的营生。
苍家世代都守着一个秘密,更确切地说,是一件物什,即苍驳佩身的那把异剑,其名为后虚。
若问后虚剑从何而来,这便要追溯到一千年前,苍家的一位先祖身上。
那位先祖同苍家历代农人无甚区别,一生都在田地里耕犁,唯一的意外便是此人在一次为田地除草时,在两排青苗间拾到一柄锈迹斑斑的铜剑。
在那时,即便不是名匠所铸之剑,也能当好几钱银子。
白白得几钱银子,他自然心中欢喜,草草劳作完便去河边将锈剑仔细清洗了一番,泥秽是洗了个干净,但锈斑却似乎越洗越多,连忙捞出水,就着衣裳顶真擦拭。
入市卖剑之前,为不受人蒙骗,此人特地上了一趟剑铺,找掌柜掂价。
谁知那掌柜心眼儿甚高,只扫了一眼,便摇头断言此剑一文不值,便是切豆腐都嫌钝。
此人闻言怏怏,就此打消卖剑之心。
回家路上,心想此剑既百无一用,他拿回家也无处可使,随手便委弃于路边的杂草丛中。
尚未入家门,此剑便被抛之于脑后。
当晚,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漆黑一片,也寂静的可怕,他不断地张嘴,却发不出一丝声响,仿佛置身在另一处空间里。
他着急万分,不断地往前跑,可这片黑暗却犹如没有尽头,任凭他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跑遍,也始终被兜在其中。
就在他快要放弃时,“嘡嘡”一响,好似踢中一物,忙蹲身去探,一手掠过,摸到个冰凉之物,他当即打了个寒颤,黑暗中,又一点点摩挲,惊觉此物竟是一柄剑。
此剑触之生寒,仿佛有源源不断的寒气自剑内涌出,甚至这黑暗的空间似乎也因为此剑的出现而勃然冷却。
他觉得自己几乎快被这把剑冻成冰块,遂而霍地将剑一甩。
说来也怪,此剑甫一离手,周遭寒气骤然退散,再一触碰,寒气又勃然荡出。
他被困于黑暗中束手无策,索性一把拾起冷剑,“铮”地拔剑出鞘,刹那间,剑闪精芒,整个黑暗瞬间亮如白昼,一个眨眼,又归于一片漆黑。
不过,他却借此看清了此剑模样,全然不同于打铁铺的寻常刀剑。
此剑更像是由玉所琢,剑身漆黑,剑柄却白如羊脂,连剑鞘都不同寻常,隐隐约约能看到几个不大不小的字。
由于这位先祖并不识字,因而不知晓上面到底写着什么。
黑暗里的寒气随着此剑出鞘不觉又凛冽几分,他无计可施之下,双手握剑,对着黑暗猛力一挥,一道白光当空一闪,他霍地惊醒,缓缓睁眼,周身疲惫不堪,四肢僵硬。
明明是五黄六月,他整个人却是从头到脚都如坠冰窟,禁不住打了个寒噤,恨不得把箱底的棉袍子给翻出来裹上。
在热气的熏腾下,他的手脚开始恢复知觉,遂而慢慢从床板上支起,刚一动作,却惊觉手握一物,偏头一看,登时悚然,手里握着的正是他在梦里拔出的那把寒剑。
而此剑依旧保持着梦里出鞘的状态,他见鬼般把剑往地上一丢,周身寒意顿时消却大半,但剑上寒气却分毫未减,他又立马跳下床板,一通手忙脚乱后终于归剑入鞘,而后再次丢到地上,寒气竟刹那消泯。
而寒剑回鞘的那一刻,不仅寒气消失,更且从柄至鞘,光泽尽褪,取而代之的是斑斑锈迹。
此状貌,分明是他昨日在自家地里发现的那柄连豆腐都切不动的破剑,却哪里还有一点莹润痕迹。
此人骇然不已,第一反应是,这剑留不得。
他迅速在箱中翻出一块洗得发白的旧布,将寒剑囫囵一裹,又在村外挖了个深坑,将寒剑连带着外面的裹布一并埋入坑里,重新把坑填平后,又费力劳神地搬来一块大石,死死地压在上面,方扛锄回家。
是夜,入睡后,那柄剑竟然又出现在梦里,梦中情形与前一晚如出一辙,此人醒来后亦然手握寒剑。
而这时,剑上的寒气比之心里的寒意已经算不得什么,此剑像是长了羽翼,不管把它丢在哪里,它都能准确无误地飞回其手中,如同一块粘在身上便再也甩不掉的膏药。
无可奈何之下,此人只得将它用布缠好,锁进箱中,最后丢掉开锁的钥匙。
说也奇怪,从那以后,此人便再也没有梦到过那把寒剑。
几十年过去了,及至弥留之际,此人方将箱中秘密告知其后人,并交代后人,务必将箱子和他葬在一起,深埋于地下。
其子依照父亲的遗愿,在出殡那日,将箱子与父亲的灵柩葬在了一处。
本以为怪剑从此将永埋于地下,谁料其子回去的当晚,竟做了和父亲当年一样的梦,更惊悚的是,醒来后亦手握寒剑,与父亲临终时所说毫无二致。
其子惊骇之下,只得效仿父亲当年的做法,将寒剑锁在箱内,丢弃钥匙。
苍家自此便传下一只箱子。
而且,更奇怪的是,自从怪剑临门,苍家代代都是单传,并且全是男丁,体内寒气更是一代比之一代盛,到了苍夬这一代,便是在夏日里,手脚都时常冰凉,再捂也热不透。
苍驳出生后,不仅遍体冰凉,更且无法啼哭,全国有名的大夫都被请到府中诊治过,而大夫所言均如出一口,皆道此乃其携生之症,无药可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