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示出蓝、魏两人顺着左手指引来到栎阳后,水幕便再一次停顿了下来,已有的文字徐徐消散。
蓝景仪砸了咂舌:“又结束了?”
金凌道:“栎阳?被薛洋灭了满门的,不就是栎阳常氏?”
灭门?!
蓝启仁皱眉道:“此人手段酷烈,恐非善类。”
的确,灭人全族这种事,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受人诟病。无论什么缘由、无论是何等罪大恶极之辈,都不应牵连满门。
这世界上或许有一家恶人,但绝不可能阖族上下尽有取死之道。
魏无羡则道:“义城被薛洋控制,栎阳常氏为薛洋所灭,最后两处藏尸地点,皆与此人关系匪浅,想来不是巧合。”
蓝景仪道:“难道杀人分尸的还真是薛洋?”
蓝思追道:“这就不知了——不过,我觉得,大约不是。”
金凌道:“为什么?”
魏无羡道:“想必是因为从义城出来,见到的仍然是无头凶尸?若这个薛洋是凶手,又将尸块之一藏在自己身侧,一定该是头颅才对。”
蓝曦臣道:“倒要请教魏公子,为何一定是头颅?”
魏无羡道:“脑颅,为一人神智所在。人死之后,若有仇冤未解,怨气凝结不散,必定多数都在头颅——五马分尸若为镇压,头颅便是重中之重,若不能摧毁斩除后患,便一定得留在掌握之中。”
他继续道:“按照思追儿说的,四肢躯干都尚在,头颅便一定也还完好。如此,若薛洋是幕后黑手,又怎么会不把头颅放在身边,反而存了其他的?”
蓝思追解释得虽然不如他清楚详尽,但大意大概不差。
至于为什么现在就笃定栎阳与义城都藏有此人残躯,也很简单:现在还余躯干、右手没有出现,而蓝、魏两人有左手指引,绝对不会绕了弯路、偏到与此案无关的地方去,既然现在到了栎阳,后来又与小辈们相聚在义城,这两处必定是藏尸地点无疑。
正在这时,间章的停顿过去,又有新的墨字在水幕上浮现。
——朝露第七。
“朝露”,晨间之露水。
明澈纯净,转瞬即逝,因而后来人亦以之喻年少而死。
这样一种美好却短促的存在,寓意就算好过前一节的“阴鸷”,却也不见得能好到哪里去。
众人面面相觑,读到这里,也差不多能体会到,每一节的文题都与下文关联得十分恰当,或许隐晦,但一定不会有差。
那么问题来了,“君之命若朝露”,此人若在此间,会是谁?
在场除去三名小辈,共有十四人,而在书中,魏无羡虽一度惨死,但此时已经因为献舍禁术复生,不出意料,短期内当无性命之虞;蓝氏三人与江澄、聂怀桑、孟瑶都活得好好的,且远不止少年,也可以排除;聂明玦之死在上文已经提起,而且以他性情刚直暴烈,也与“朝露”二字极不相称,因此大约也不必考虑。
那么剩下的,只有确认早逝的江厌离、金子轩、温宁,以及至今没有只字片语的晓星尘、宋岚与温情了。
凭着直觉,魏无羡又划掉了江、金二人,偏头道:“蓝湛,你觉得会是谁?温情温宁,还是我小师叔或宋道长?”
蓝忘机摇头道:“不知。”
魏无羡道:“也是,线索还是少了些。”
温情显然又为此想起在书中已成凶尸的弟弟,一时心乱如麻,越想越觉得有此可能,手心冷汗津津。相比于姐姐的紧张,温宁却神情懵懂,显然是没将“朝露”套到自己头上的想法。
晓星尘神情自若,丝毫没有自己可能年少夭亡的忧虑,宋岚清俊的面容亦是一片冷淡,眉宇间不见半点动摇。
后面的人在各自思索,蓝景仪却并没有在文题上费心的打算,直接顺着上书继续读了下去。
念到第二段,蓝忘机眉头微微一挑。
——魏无羡道:“金凌当时埋得离好兄弟太近了,沾了不少怨气,褪了一点,还没全消。大抵得找全尸体,或者至少找到头颅才能想办法尽数消除了。不妨事。”
——“好兄弟”就是这位被五马分尸的仁兄了。因为不知他到底是谁,魏无羡便提议用“好兄弟”代称。蓝忘机听了之后,一语不发,但也没有反对,算是默许了这个称呼。当然,他自己是绝不使用这个词的。
蓝景仪道:“当然了,含光君是谁啊,怎么可能像他一样……”
蓝思追道:“景仪,读书时少分心。”
江澄白眼连翻,道:“和五马分尸之人称兄道弟,你倒当真没有半点忌讳。”
魏无羡道:“有什么可忌讳的?万鬼噬身、五马分尸,可不就是一对难兄难弟嘛。”
话音未落,手腕被攥得一痛。
魏无羡“嘶”地倒抽一口冷气:“蓝湛你松手!疼死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
蓝忘机的手松了一松,颜色仍是一般地凛冽,沉声道:“不许。”
蓝曦臣正色道:“魏公子,玩笑话也该有些分寸。也许你自己并不在意,但落在亲近之人耳中,却颇为刺耳灼心。”
魏无羡虚心认错:“是泽芜君说得是,是我口没遮拦惯了——都怪江澄这臭小子一天到晚嘴上没个把门儿,把我也给带歪了!我一定努力改!”
江澄:“……魏!无!!羡!!!”
虽然自己从不注意言辞是事实但他哪来的脸推卸责任!!
魏无羡道:“在,我听得见,那么大声干嘛?我说的不对吗?”
江澄咬牙切齿。
好在蓝忘机对自家道侣还是知根知底的,没有真的归咎于其发小。否则他若再投来一个谴责的目光,江澄怕不是要当场扑上去和人同归于尽。
蓝景仪满脸高山仰止地往下读,金凌满脸惨不忍睹,蓝思追埋头默念“不可妄议他人、不可窥人私事、不可不敬长辈……”
——之前他为求尽早脱身,极力惹人嫌弃,做了不少装疯卖傻丢人现眼之事……话说回来,换个人,稍微要点脸,根本就做不出那些诸如夜半爬床钻被窝、硬要和人挤浴桶、化完妆问美不美的奇葩举止。
江澄目光随着蓝景仪的声音落向水幕,脸色黑如锅底。
之前只知道这人不要脸,却不知道他究竟不要脸到了何种程度!!!
瞧瞧这是有脸皮的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
若不是那软垫材料特殊,坚韧无比,蓝启仁恐怕已经在上面生生戳出了一个洞来:“魏、婴!成何体统!!!”
魏无羡伏低做小:“蓝先生!蓝先生息怒——正事要紧啊蓝先生!!”
——笑过了,魏无羡旋即正色:“含光君,你觉得,把好兄弟的手扔到莫家庄,让它去袭击你家小辈的,和把他的双腿缝上另一具尸体埋进墙壁里的,是不是同一批人?”
蓝启仁当然也看到了这句话,否则绝不是一句“成何体统”就算了结。他狠狠地瞪了一眼魏无羡并一直护着对方的蓝忘机,拂袖扭头。
至于下一句话,已经有些见怪不怪的蓝先生选择性无视了。
——虽然他从前和现在,心底都是直接喊蓝忘机的名,但前段日子天天喊他尊称,喊出了习惯。况且这个称呼由他喊出来,带着一种故作正经,莫名滑稽的味道,他在外边便继续半真半假这么叫了。
蓝景仪道:“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