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如果一个人丢失了从前的某部分记忆, 那人或许是将一段重要的人生埋于地下,记忆是腐烂,还是重见天日, 是很难预估的事情。
那些失忆的人所遗失的,仅仅只是记忆吗?也许不是, 或许就像是一张密密麻麻写满字的纸,当有一天那纸上的字模糊不清, 那当初写下它们时, 就没有任何意义。
正如同余潋青在一场失忆之后, 她无形中丢失了自我, 虽然还是可以正常的生活着,但总觉得差点什么,又说不出到底差了什么。
只不过那些长时间蛰伏在身体中的,穿插过灵魂的东西,是难以磨灭的, 而那些被暂时封存起来的东西, 时时刻刻在提醒着她,记忆是时候该回来了。
花洒的水仍然在哗啦啦地流着, 顺延着脖颈淋遍全身, 心跳的频率还在加速跳动。
卫生间里闷闷的, 忘记开换气扇,所以雾气蒙蒙。
就在刚刚,她们做了。
当最后一刻脑袋里那根紧紧拉扯的弦被崩断时, 无数快速闪烁的画面涌进余潋青的脑袋里。
食堂、林荫小道、操场以及旅清舟明灿的笑容。
在记忆中,她们曾在明媚的春光下, 沿着学校林荫道骑着自行车, 感受着初春带来的稀贵暖风。
也曾在炎炎夏日, 汗水肆意的季节,在某棵树下拥抱亲吻。
或许还有好几个秋天,掌心总是温暖的,旅清舟总是把自己牵得很紧。
而那凛冬季节,漫天飞舞的雪花并不让人觉得寒冷,炽热的吻落在唇角时,心中的悸动感是如此的真实。
记忆一幕幕地涌现,沿着时间的刻度,被蒙上一层薄膜无法看清的过去,终于更加清晰起来。
那瞬间情绪铺天盖地席卷全身,颤抖而激动的,带着一点担忧和恐惧的,所有不明的情绪杂糅在一起。
余潋青在难以抑制的时刻,又说了那句话:
“清舟,我好像记得你。”
花洒的水仍然哗啦啦地流着,旅清舟平日里那清澈的双眼此刻已经变得浑浊,分不清是花洒里的水还是泪水,只觉得眼睛干涩得难受。
依旧是那句话:“你记得我什么?”
“我想起来了,你是我的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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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童躺在床上,凝神细听,两人洗了快半小时了,没一会儿,浴室里传来了旅清舟的哭声。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翁童听出来了,旅清舟哭得好惨的样子。接着耳边传来了余潋青安慰她的声音,大概说的是“好了好了,都记起来了,没事了。”
翁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作为吃瓜一线二姨妈,她好奇归好奇,并没有去问的想法。
没过多久,两人从浴室里出来了,卫生间里的雾气扑腾散开。
翁童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发现旅清舟眼圈都红了,的确有哭过的痕迹。
啊...到底在哭什么啊?刚才进去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翁童有点担心,却又不敢问。
接着旅清舟走到床沿边上,拿了一件羽绒服,朝门外走去了。余潋青捎上一件外套,快步跟了出去。
翁童坐在床上,挠挠头,感受到这两人之间的低气压氛围,不敢说也不敢问,看起来好严肃的样子,心想怎么回事?难道是刚刚快乐时刻弄疼了吗?
旅清舟将羽绒服套在身上,双手插兜,快步朝楼下走去,余潋青在她身后紧跟着她,走到楼下的院子里时,旅清舟站定脚步。
院子里只有一只瓦数极低的白炽灯,那光芒在旅清舟肩上散开,余潋青看着她发尾还带着刚才沐浴过后的湿气。
“怎么了?”
旅清舟转过身,眼眶还是红的,问:“这次你又想起了多少?”
“很多,记起大学时候的事了。”余潋青上前一步,伸出一只手轻轻拥住旅清舟,“或许并没有全部都记起来,但回忆到了很多美好的事,怎么了?这样不好吗?”
余潋青的唇落在旅清舟耳朵上,那唇有点冰凉,贴上去时,她的鼻腔里发出一声喟叹,但很快旅清舟又后退了一步,和余潋青拉开距离,不发一语。
和想象中不同,此刻的旅清舟并没有那种兴奋的感觉,不是因为余潋青记忆恢复了她不开心,而是觉得太没有依据了。
她抬头,和余潋青目光交织在一起,从她黝黑的瞳仁中什么都没看到。
旅清舟叹了口气,低下头,又抬头,目光里填满了犹豫的情绪,有点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余潋青站定,双手交织在一起,因为刚刚旅清舟拒绝了她的吻,所以现在说话时有种说不出的冷感。
“你真的失忆了?”
话刚问出口,旅清舟就后悔了,她这是在质疑余潋青。而恰恰余潋青是一个最讨厌被怀疑的人。
果不其然,余潋青那原本就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多了一层疏离。
旅清舟有些懊恼,那感觉就像是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开,将连接她们之间的那根线生拉硬拽了一下,胸口蓦然开始溢出酸涩的感觉。
“连你也不相信么?”余潋青眼睛里的光芒黯淡了。
“我不是不相信,我只是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