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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思量,自难忘(1 / 2)

惠宁听了晚晴的话,不由潸然泪下,以手执佛珠道:“妹妹,我的心也乱了,柳莺儿一直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是她也不稀奇。

可笑裴家昨日还赫赫扬扬,位列通侯,一夜之间便树倒猢狲散,伯父要的富贵,还不是一场空吗?

只是可惜了二妹,她心地良善,本不该涉足那虎狼之穴,伯父只顾一己之私,究竟是害了我们姐妹二人。

晴儿,如今只有你才是我们三人中最幸福的一个。”

晚晴听惠宁这般说,忙起身敛首道:“姐姐,一切皆因晚晴而起,晚晴绝不敢置身事外。”

惠宁执她的手依然让她坐于身旁,开解道:“妹妹又何须这般自苦?三哥和那个郡主本来就是捆绑的婚姻,二哥,他和春娘的事也的确算是始乱终弃。

至于二妹失宠,更是因她本来便未得皇上的心,况且皇上一向忌惮功臣勋贵,裴家亦不能例外,所以此事与你无关。

我本来想留你在京多待几日,陪陪我,到了今天,事情危急,我必禀报伯父赶紧安排你出京,晴儿,你速速离开这是非之地,与柳郎双宿双飞去吧!”

晚晴的心犹如乱麻一般,只觉眼泪婆娑,顺着脸颊交流而下,她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忙再次起身,跪倒在青石板地上,以额叩首道:

“皇后娘娘与姐姐,如天上玉树琼花,万人仰慕。晚晴出身低微,犹如蓬草浮萍,由两位姐姐提携,也曾一睹琅嬛仙境,而今晚晴的命是仙师赐予的。

裴氏有难,晚晴难辞其咎,绝不会临危遁逃,或就此落发陪伴姐姐修行,或重入宫门与皇后娘娘赎罪,请裴家明示。

晚晴只求父母远离京城,其余一切,听凭姐姐安排。”

“晴儿,你同我这么见外做什么?”惠宁大惊失色,忙起身双手搀扶起晚晴,叹息良久,方道:“我就知你不是薄情之人。

伯父说了,你要是愿意走,裴家绝不为难你,还是按照之前的计划,让你跟随柳郎去江南。

只是伯父希望你临走前能去劝一下三弟,他自小性子执拗,不听人劝的。

安乐郡主是义安大长公主独女,身份非同小可,此时我们还得仰仗宁远侯家的势力,否则只怕凶多吉少。妹妹,你说是不是?”

“好,姐姐放心,晴儿一切听从您的安排。只是……”晚晴似有什么话说,张开了嘴,却到底还是将那字句吞了下去。

惠宁分明看到了,便握着她的手,柔言道:“妹妹,你有话尽管说吧,咱们姐俩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姐姐,我怕是走不得了……”晚晴泫然若滴,灰心道:“倾覆之下,安有完卵?只怕我们走不出京师,便会被人暗杀。”

惠宁闻言,长叹一声,喟然道:“妹妹,我也担心这个,虽然说裴家不会为难你,但是宁远侯府怕不会放过你。

听说宁远侯夫妇现在对三哥恨得咬牙切齿,排了好几拨人去接安乐郡主回娘家,幸好郡主坚持留下,这才没让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说着,她忽然从袖中取出一封封了火碱的密函,递于晚晴道:“对了,伯父说这是宫内密函,让我交给你。”

晚晴接过密函,打开一看,顿时呆了,她如坠冰窟,愣怔良久,方惶惶然对惠宁道:“姐姐,果然是……走不了啦……”说着,不禁失声恸哭起来。

惠宁接过密函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四个端肃大字:“速速回宫”,她不可置信地问晚晴,道:“这是……谁写的?”

晚晴没有说话,只是一味流泪。

惠宁见晚晴瞬间面色如土,也知写信之人定是非同小可,她扫了一眼在外面监视的裴府暗卫,压低嗓子对晚晴悄声道:

“晴儿,你莫信,他们最擅长做这个的,或许这就是他们在外面找人摹写的……”

晚晴闻言,思忖片刻,又将那密函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这才摇了摇头,对惠宁凄怆道:

“姐姐,我走不得了,而今,就算是能走,于情于理,我也不该走。只是要麻烦你帮我转告裴大人,务必在我入宫前,将我父母送出京师,速速去江南。”

惠宁见她一脸笃定,将信将疑地问:“你委托的事,我肯定会转告的,可是你怎的这般确信这密函是真的?”

“姐姐,你信我……”晚晴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胸脯起伏不定,似乎正忍受着极大地痛苦,她喘息未定道:

“柳郎……与我有婚约在身,只怕京城也……呆不得了……请姐姐告知裴相将柳郎一并送出京师。”

“这又是为什么?你和柳郎只有秘密婚约,却未曾有人知晓,柳家在京城经商多年,广有人脉,他又是个知根底的人,伯父和我二哥,都很看重他。”惠宁惊讶问道。

“柳郎终究与我结姻,此事日后若被翻出,难免授人以柄。”晚晴垂眸,难过地说。

惠宁听她这么一说,当即红了眼圈,哽咽道:“好吧!可是晴儿,明明你离开京城最好。

我这辈子都没摸到过幸福的边儿,我也盼着有一个人能与我双宿双飞,做个寻常的民夫民妇,为什么你有这样的机会,柳郎又是志诚君子,你却放弃了呢?你这么做,难道还是为了……三哥吗?”

晚晴闭一闭眼睛,长叹息道:“和轩郎,我已不作妄想了……”

“晴儿”,惠宁执起晚晴的手,眼睛里蒙了一层水雾,她低低道:“论理自家兄弟我不该说的,若说是居家求安稳的日子,柳郎就是最妥当的人选了,他心细,稳重、心胸宽广,人品又绝无瑕疵。

三弟虽禀赋极高,才华卓著,可自幼性格激荡,心胸不免偏狭了些。晴儿,这……并非良配啊!

况伯父为人,阴沉不定,城府过深,你非要嫁入裴家,看看我和二哥的遭遇便知道后果了,你为何非要这般执迷不悟呢? ”

晚晴的泪一滴滴落下,她仰起头,凄凉道:“姐姐,造化弄人,我何尝能把握住命运?不过是做水中的浮萍罢了!

况且皇后娘娘之事,是因我而起,我实在不忍心娘娘在深宫中一无所傍孤独终老的惨状。此生此世,我怕是对不起柳郎了。”

惠宁看她一脸决然,知道再难劝服她,只得叹气道:“你就是这样奋不顾身的,我一直都知道你这性子,所以我才亲近你。可是你知道吗?你这一去,今生和柳郎就再也无缘相聚了……

只怕,柳郎他,他,终究再快乐不起来了,你知道吗?他上次过来给我送茶品,说到你们的亲事,他眉飞色舞的样子,那样开心,开心地像个孩子,他开心,我也替他开心……”

说着,不禁用帕子去揩眼角滑落的泪水。

晚晴感伤道:“乱世之人,性命都由不得自己,还遑论什么情缘之事?可叹此生情根错种,我不但和柳公子无缘,和三公子也从此暌违,请裴府放心!”

惠宁无可奈何道:“也罢,既然你主意已定,我也不好勉强。我会如实禀报伯父,柳公子之去留,请他们定夺。”

晚晴敛手称谢道:“是,谢谢姐姐体谅。”

过了许久,惠宁幽幽道:“晴儿,我一向把你看作自己的亲妹妹。

有一事我不明,要当面向你请教,皇上虽然内宠众多,但以你的才貌,加上裴府的庇护,你未必不能像柳莺儿那般在宫中占据一席之地。

为何你不惜裂天逆鳞,也不愿要这场泼天富贵?”

晚晴听闻此言,略一思索,苦笑着答:“谢谢姐姐谬赞。晚晴所求不多,惟求自由自在身。此生不愿违心阿谀,蔬食布衣亦可足此生。我对富贵,早已看透了。”

“那柳郎?……”惠宁还是不死心,还想再看看是否有回旋余地。

“柳郎对我来说,自是深恩难报,只是这份恩情只能来世再报了。他本是清白生意人家,万不可再入此旋涡之中,只愿他日后能平安顺遂,安稳度过这一生。

现在便请姐姐赶紧让裴大人安排,让他去江南吧,只有离开晋国,他才有机会躲过这场是非。

此外,裴大人还必须保障柳郎的人身安全以及柳氏一族在江南的利益,保证……我和柳郎有传递信息的渠道……”

惠宁怔怔望着晚晴,用手抚着她的背,凄然道:“如此说来,你也不是对柳郎全然无情……你放心,你说的话我会悉数转达伯父,只是……”惠宁顿了顿,低声道:

“晴儿,我若是你,我就拼死一争,和柳郎一起走。你要是回宫去,怕也是天罗地网啊!再想出来就难了……”

晚晴闻言,早已泣不成声:“不牵连无辜之人,也能让父母有个颐养天年之所,姐姐,我没得选了。”

惠宁搂着她低声泣道:“我苦命的妹妹啊……”

许久,晚晴又对惠宁嘱咐:“此事请姐姐千万保密,万不可让他人知晓,还有,给我一点时间处理家事,家事完毕后,我自到寺内陪伴姐姐。”

惠宁知道此时已经木已成舟,再说无益,只得无可奈何答应下来:“好吧,我答应你,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你要小心行事。

七日后,伯父便会安排你父母一行离开京都,按原计划送往江南,在这之前,你把事情处理好。晴儿,委屈你了……”

“谢谢姐姐成全……”晚晴泪如泉涌,心痛如焚。

“晴儿,你理理妆,今日你还要见一个人,他在前院的那间山水阁中等你……”惠宁见她这般苦痛,心中亦不好受,只是此时还有要事需要她出面,只得如实向她托出。

晚晴自然知道自己要见什么人,只是此情此景,却又要去见他,当真好生为难。但不去,又如何能逃避的了呢?想及此,她只好拭了拭眼角的泪水,叹息道:“好,任凭姐姐安排。”

不思量,自难忘

晚晴在山路上踽踽独行,一步步走向山水阁。

山水阁在山的半山腰一平坦处,三面环山,一面环水,颇为隐秘,向来是接待皇室贵宾的地方。是以侍从无法跟从,只有晚晴一人,从禅房一步步攀向那半山处。

今日,去江南也成了一场空,不能在父母膝下承欢,亦不能重新开始,和乐且湛的过一生——这就是自己的命吧!

她一路走在山崖间,毫不畏惧地凝望着下面的万丈悬崖,曾经一跃而下的心思又要跃跃而出。

这人世间,究竟有何欢愉?为何全是惨烈的苦痛?自己身边所有的人,没一个人得到了幸福,全部都陷入了命运的波澜诡谲之中,深陷悲剧的漩涡,却无力自拔……

过了许久,她才娇喘吁吁地走到山水阁。那里寂静无声,惟一身材欣长的白衣男子背对着亭子,怔怔望着远山。

她又见了他了——这个人,得不到,失不掉,忘不了……

简直如同自己的宿命一般,兜兜转转,非要绕到他身上。

今日,再见他,恍若隔世一般。这几个月自己像过完了长长的一生,在那一生里,她曾作新妇,曾纳吉献礼,做过别人未过门的妻子,也曾忐忑不安地准备与另外一个人开始一场新的生活。

可是眨眼间,那一生便过完了,又鬼使神差的转到了上一世。上一世全是纠结,被人伤害,又去伤害别人,一旦踏入那张天罗地网,没有一个人可以全身而退,全部千疮百孔,伤痕累累。

果然,佛家说得没错,“人系于妻子舍宅甚于牢狱,牢狱有散释之期,妻子无远离之念。”

世间之人,最深的欲念便是贪图家庭之欢,男女之爱,若能舍弃这世俗的欲望,便可澄明无碍,可是,如何舍弃?如何彻底忘记?

眼前这人,便是自己最深的欲念。如果想要彻底忘记他,除非当着他的面,投身到万丈悬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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