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能不知道,那段时候叔母正好有过一桩再好不过的良缘。对方不止是个不错的人物也是一桩门当户对的良缘,对方很热心叔母也很满意。如果结了婚,那应该会是有让人羡慕的幸福,但是由利放弃了,媒人不厌其烦地试着说服过她,但她却说,虽然结婚很重要,但自己现在有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外甥,自己是被去世的人托付了的,即使没被托付自己也不会丢下这个外甥出嫁,就是这么说着不听,父亲也向她说了好多,但终究还是废除了婚约,而且她现在还在说要在旗野这个家等到你成年为止,弁之助……你已经十六岁了,对人心的表里内外多少也是能理解一点的年龄了,这次回胜山你可得好好向你叔母道谢啊。”
弁之助垂着头双手抓紧了膝盖什么也没能回答。那个暴风雪的日子,恐怖瞬间的情景,现在他终于能从另外一个角度重新回想起来,培养一名够资格的武士就像是一场战争的这句话,现在才将他所遭遇的事实展现在他眼前,------是的,比自己的痛苦更甚,叔母大人忍下了更深的痛苦艰辛,幼小的自己那时没能理解到,但在那严格的【调】教后面却暗藏着甜蜜可亲叔母的眼泪。他好像十年来第一次见到了真正的叔母,他再也无法忍住喷涌而出的泪水。然后他在心中满怀着,出发前来江户时一点也未曾预料过,和叔母重逢再见的喜悦,伴随着飞騨太守回去了胜山。
和叔母的重逢相见并没有他所期待得那么欢快。将成长后的他迎回家,叔母的眼里确实被泪水湿润了一会,但她的举止表情中,都未消失严肃的态度,她略见消瘦的身躯仿佛套着一身盔甲一般。弁之助希望能和那个没有隔阂,以前那样和蔼的叔母亲切交流,不是说想要撒娇,但也希望能再次触摸到她毫不作态的那颗心,这么想的他在晚餐后再次访去了叔母的起居室,但是对面坐下后,反而是他不自然地紧张起来,怎么都没能轻松自然地说话。
“您看上去稍微瘦了一些呢。”
听他这么说,叔母微微缩了缩肩膀,在她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长期以来因为我的事,给您带去了极大的辛劳,真谢谢您了。”
“你说这话还早呢。”
叔母像在否定他的话似地说道。
“你终于长到了十六岁,到如今看上去好像成长得挺顺利,但是重要的是从今以后的修炼,你能向我道谢的,得你顺利成人结婚,继承下这个家族后才行,到那时为止不用考虑我的事。”
如果有这份闲心,那就用到学习上去。这么说着叔母再次端正了她挺直的坐姿,喝下叔母给他倒的茶,带着无限寂寞的一颗心他从叔母的房间里退了出来。
那天晚上他早早地进了卧室。再次回来自己的卧室已经过了前后一共有六年,房间里的墙板和拉门都令他怀念,进入眼中的屋顶和箱柜都能唤醒他年幼时日的记忆。就像遇见了旧友,好长时间他眺望着房间里的一切,然后才在棉被里舒展手脚躺下,嘴里像在自语般“母亲” 轻声呼唤,“弁之助回来了,好久不见了呢。”
这时在卧室外的走廊,由利正躲在暗处听他低声说话。她绷紧了腿闭住呼吸,静静地听了一会弁之助的喃喃自语,终于悄悄站起身,蹑手蹑脚地离开了那里,然后来到佛堂,打开佛龛点上灯火上了香。这时的她已经不见了套着盔甲的姿态,表情也缓和下来。双眼中甚至充满了暖意的泪光。由利静静地坐下,合上双掌看向佛龛,没多久便双手掩面,压低声音哭了起来。她肩膀在颤抖,从嘴里漏出呜呜的呜咽声,就好像是在倾述喜悦的感情,抽抽噎噎的哭泣声持续了好长一会,终于她静静地抬起头来看向佛龛,用沁入人心的声音低声说道。
“嫂嫂您听见了吗,那呼唤母亲,弁之助的声音,……我非常过分地苛待弁之助的,过分严厉了,其实不用那么严厉也没问题,这连我自己也很清楚,但是嫂嫂,我除了这样没有别的办法,都说是否能将一个孩子成功培养成人关键在于母亲的力量。只要不将去世了的您忘却,不忘记您那美丽的面影,只要将母亲的记忆牢牢地记在心中,弁之助一定能成长为一名优秀的武士,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忘记嫂嫂,我坚信是这样的,然后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由利必须过分严厉了,为了让那孩子将他的心紧紧地和您相连在一起。”
由利擦去不停地往外汹涌而出的眼泪,在嘴唇上露出难以辨别的微笑。
“自从那个暴风雪教训他那天的夜里起,便能开始听到他呼唤母亲的声音了吧,到如今已经十六岁的今天,弁之助还是那样在呼唤您。大概永远都不会将嫂嫂您忘却了,母亲……那么亲切的呼唤声,由利成为可恨的叔母,值了。”
《发表于杂志【妇人俱乐部】,后收入【日本妇道记(全)】讲谈社1968年8月出版》喜欢山本周五郎中短篇小说集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山本周五郎中短篇小说集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