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桥下的,并非是人的生活。”老人平静地继续说,“自从在这种地方开始起居生活的我,就和已经死了没什么两样,桥上和这里是完全不同的世界,不是吗?但尽管如此我还是能听,能看见桥上发生的事,而这世上的人却不会在意乞丐的事,我这边早已没了世俗的欲望和虚荣之心,所以一切都能看得自然,听得随意,这是不错的感觉,从这里看到的景色,恋情也好过错也罢,甚至连自尊,愤怒,悲伤,痛苦都一样,都能看成是有趣的东西。”
老人再次取下锅盖,用勺子在锅里搅拌了几下。比之前更加浓密的热气升起,什么东西煮熟了的香味,比之前更加强烈地,往四周扩散开来。
“自从这条腿发了痛风的病,开始过起乞丐的生活后,我常常会回想那时的事。”老人盖回锅盖,叹息说道,“除了决斗就没了其它办法吗?怎么都必须夺得那姑娘吗?------少年的那时,发怒离去我的身后,朋友什么也不说跟来,我发火大声让他回去,但他还是忍着跟来,然后,因为是朋友嘛,这么说,因为是朋友嘛。”
老人垂下了头,垂着头向左向右摇了一摇。就算是在亮堂的篝火照耀下,也无法再闪烁出光辉,他失去了滋润,灰白淡薄的头发在无力飘荡。老人加上火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静静地抬起了头。
“那时在去朋友家之前,只要喝上一杯茶,也许想法就会改变,去壕沟边走走,眺望一幅画,只要稍微静下心来一点,事情也许就会完全不同。就算不能这样,只要能将那少年时代,从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脚踩落叶跟来的脚步声,或者朋友所说的那句话回想起来都是好的。”
老人没有目标的视线,呆呆的望着渐渐明亮,河滩那边的天空,“没有过错的人生是无味的,就像心中没有创伤的人一样很无聊,只要活着,跌跌绊绊,反复失败是自然的事,人就是这样一点一点成长的,但是,可以避过,没必要犯的错误,无法再挽回的错误,还是避开的好,------我以为自己向朋友提出决斗时,是已经倒了忍无可忍的时刻,但是,真的已经到了如此紧要关头吗?是啊,……对我来说确实已是在重大的紧要过头,重大到把家业,亲人都忘了,哪里还有考虑决斗之后后果的余地呢。”
“自己以为是再怎么重大的事,随着时间过去也会变得并不怎么重要。”老人说,“身带一柄家传的长刀,还有双亲的牌位,站在他人后院门口讨食,睡在洞穴桥下,就算这样,我还是活着,就算这样,也是有滋味的生活,而且,从现在这个处境回想看来,没有一件是什么重大的事,恋情转变冷淡不用多久,朋友的高升也算不了什么,朋友之后可能升到了更高位吧,说不定成了城代家老【注2:城代家老】都有可能,但是,现在的我一点都没有羡慕的感觉,不过也没想要祝福的心情,只有一点,每当想起便会痛心,那就是在决斗时砍了朋友的事。”
------该结束了,在有人过来之前,帮我把医生喊来,
朋友倒地时这么叫喊的声音,随着越是年老,渐渐地能够更加清晰地回响在我的耳中,想来,是朋友不想把事情公开,想将事情私下解决吧,不错,对我来说只有这一件事,是无法痊愈的创伤,而出人头地高升的是朋友,自己却落魄成这样的结果,现在反而更让我庆幸。
在石墙上的间隙,妻子动了几下,听见她在嘴里嘀咕了什么。好像是在说,说话声吵得人睡不着。老人回了一下头,马上又转回来,调了一下火堆里的木柴。
“说了很长久的话让您厌倦了吧,”老人平静的眼神看向年轻武士,“要再来一杯茶吗?”
“那就请再给我一杯。”年轻武士回答。但是他的声音哑在喉咙里,他只好再说了一遍,“啊啊,请再给我一杯。”
老人拿起放在火堆边的汤锅,用手摸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沏了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