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哪经得住长辈这样行礼,慌忙扶起那长老,请他们坐了说话。老者命人奉茶备果,叹了口气,对天晴娓娓道来。
天晴所在的地方,是云南临近贵州的乌芒苗寨,这位老者乃是寨中理老厉长老,德高望重,地位相当一族首领。两个月前,族中遭遇了一次声势不小的袭击,还好得镇守西南的沐侯爷援助,救兵宛如天降,将帅宛如天神,最终化险为夷,大败了来犯之敌,乌芒一部也得以保全。厉长老他们事后才知道,领兵相助的将军不是别人,竟是当今大明四皇子,燕王朱棣。
他们寨中有一少女,名叫果尔娜伊朵,长相酷似天晴,因自小立誓此生侍奉天地神祇,守身如玉,不志婚嫁;不料却被那位王爷一眼看中,指定要她入王府为侍。寨中为报王爷救族之恩,当然不敢违抗,只能极力说服果尔娜从命。谁知这果尔娜刚烈非常,竭力反抗,最终不惜自刎,以死明志。
寨中一时大乱,苦恼要如何向燕王解释,只能先将她秘密安葬,对外隐秘不宣。方才解救天晴之人,正是厉长老选来今天为果尔娜葬仪唱经抷土的。
哪知她尸身刚刚埋起,天晴就横空而降,众人自然吓得不轻。但再看她身着异服,语气神态也与果尔娜大为不同,还以为她是神明显灵、祖宗佑护,派来为族中化劫的,这才忙不迭把她运回来带给厉长老。由于干系重大,果尔娜的丧事从头到尾都是保密的,族中知晓她自尽的人并不多,怕天晴被人看见闹出动静,就为她蒙了面,捂住嘴,悄悄带进寨中。
厉长老等一见,这天晴的容貌真与果尔娜有九成相似,若不是她俩声音不同,且天晴一口流利汉语,一眼望去几乎毫不令人起疑。苦苦求她,是希望她能代替果尔娜前往北平,入王府做侍妾,毕竟那也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总好过她一个小姑娘四处流浪漂泊。
然而天晴可不这么觉得——哪有荣华富贵比得上自由自在?再说,她还要去找宝藏呢!再再说,那位王爷可不是什么和气的主,他的光辉事迹,六百年后她就听过了,要她去做一个变态的小老婆?当然NO WAY!
见她蹙眉瘪嘴,看似不愿的样子,厉长老递上热茶,语气中笑意温和:“姑娘四处走动,不知听没听过?当今圣上几十个儿子,已经薨了的秦王、鲁王就不说了,好像齐王、代王、湘王,哪个不是在藩地欺男霸女,弄得怨声载道?倒是这位燕王爷,执藩多年,一向稳重,崇望高名备受称颂。托付这样良人,姑娘终身有靠,想来是不会受什么苦的。”
哎~你们还不晓得,他将来是要干掉亲侄子谋朝篡位的,现在当然是拼了老命笼络民心咯!天晴的心声在肚内转了转便散若流云,岔开话道:“既然是有名的贤王,那就好办了嘛!果尔娜人已经不在了,这种情势也并非族里所愿,能不能和那位王爷好好解释解释,请他就这么算了呢?”看他们面有难色,天晴又补充道,“并不是我为自己考虑,只是冒名顶替非同小可,要是被发现了,后果也绝非我能控制的。”
“徐姑娘的担心确有道理……但如此情况,要怎么禀告燕王殿下?说果尔娜宁可一死也不愿入王府,传了出去,要让王爷的脸面往哪搁啊!”厉长老忧愁道。
“那就说她是因意外身故的,人祸不行,碰到天灾总没办法了吧?”
“可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要是王爷有心追究,岂不罪上加罪?就是他为了台面好看,姑且不说,心中也定生不满。凭王爷和侯府的交情,恐怕连沐侯爷这里也要记上一笔了!哎……这次能顺利打退广南部的侬真,全靠了侯爷啊。那侬真还有一干党羽未被扑灭,要是以后族中再有灾劫,或是遭人报复,只怕侯爷也不会再鼎力相援了!我乌芒不过千余人的小部,生死起灭,又岂是那些贵人能在意的……”厉长老看她再三推脱,知道这种事总是勉强不得,预见到了未来的困境,语气大有叹息。
哎,这也不是,那也不行。看来只有替这果尔娜跑一趟北平了!不过既然这位王爷是未来天子,总该有些情报资源可以利用吧?反正还有三匣也不知道在哪里飘,说不定真能抄出一条捷径来……
天晴很快下了决心:“好!为了咱们乌芒部的老少,我就走一趟吧!”
在场众人本以无幸,哪知道她却突然答应了,纷纷双眼放光。厉长老更是喜出望外,激动不已:“姑娘大恩大德,我辈没齿难忘!但凡姑娘有任何所需,我辈自当竭尽所能,策应周全!”
你们都被逼到要送活人的份上了,还能有什么所能?正巧又想起一事,天晴乌珠一转,开口道:“别的暂且不需了,就是我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个琴盒,黑色,约摸两尺长,内有一把乐器。方才我被族里的大家带来,情急之下忘了拿,能不能让我再去到捡我的地方看看,把琴盒拿回来?”
“这点小事,何须劳动姑娘芳驾?沈昂呐,快差人去罢,帮姑娘把琴取回来。”厉长老虽用词恭谦,焦急的语气却出卖了他,显是怕天晴要趁机逃走,不敢放她乱跑。
沈昂便是他身边的青年了,一得了令,即招手向从人耳语了几句,从人飞快地出了门口。
厉长老见状,又把话题扯了回来:“这一去北平前途未卜,徐姑娘放心,我辈也不会让姑娘只身赴险。”说着,若有所示地向沈昂招了招手。沈昂当然意会,点点头,退了下去,不多时,便携着一名少女进得屋来。
“这是舍妹花姣,日后就任徐姑娘差遣了。我沈氏一族本就来自中原,各种风俗人文,尚有些知晓。花姣,徐姑娘乃是部里的大恩人,以后不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你当切切遵从,好好效力,知道吗?”
那名少女顺着兄长的话音抬起头。天晴一看,不由倒吸一口气。
真是名副其实,人比花娇!
这少女跟她差不多年纪,眼如丹凤,素肌胜雪,在云南这样日照强烈的地带,真好似异花初开,白皙到几乎有些反常了!她就那样安静站在那里,仿佛霜玉雕成,通身都散发着淡淡的微熹;明明面上不见任何笑意,一脸赶客表情,偏偏玲珑精致的五官却教人半刻舍不得移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