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什么?他爹是谁呀?”天晴凑来一张写满求知欲的脸,问得诚心诚意。
嗯?徐增寿一头问号,她既然不晓得他的身世,又怎么知道他爹姓叶?“那个,张之焕张文耀他爹,就是大名鼎鼎的叶伯巨叶大人了。”
他一句说完,对面两人果然都一脸好奇,四只眼睛闪闪动动看着他。见她们如此捧场,他便说书先生似的娓娓将事情道了一遍。
洪武九年二月,岁星逆行入太微;三月荧惑犯井;四月荧惑犯鬼;五月太皇犯毕、井,又有客星大如弹丸,白色,止于天仓,几天之内越来越亮,最后进入紫微垣,正是“五星紊度,日月相刑”之象。
皇帝真龙天子,以“明”定国,这“日月相刑”无疑乃大凶之兆。五星紊度自然是上天垂戒,可钦天监束手,太史令刘伯温也已不在人世。眼见无人可解,是年九月初九,皇帝下诏,请求臣下直言,以匡正己过,称“静居日省,古今乾道变化,殃咎在乎人君。思之至此,皇皇无措,惟冀臣民,许言朕过”,广开言路求建议,并说“於斯王道惟忠且仁者能鉴之”。
一腔热血的平遥县训导叶大人当即提笔疾书,写下了字字铿锵的《奉诏陈言疏》,其中说当今之事,太过者三——分封太侈,用刑太繁,求治太速;还拿七国、八王之乱作鉴,结论天象示警,分封逾制,日后藩王必生祸患,“防之无及”。
谁料皇帝一点也不觉得他“忠且仁”,反而气到大骂,这姓叶的小子间他骨肉,差人连夜把他押解进京,投入大牢。还好朝中百官纷纷替他求情,皇帝才没一怒之下判个斩立决,只扔在牢里不闻不问。可文弱书生哪里受得住诏狱大刑?终究还是生生捱死……
只因为说了大实话就送命,还是在被皇帝要求说大实话的前提下……士聪的这位祖先,委实好冤枉啊!伴君如伴虎,真是一点没说错。“诶?那张之焕当时多大?怎么会改了姓呢?”天晴继续问道。
“文耀是叶大人的遗腹子,母家姓张。眼见夫君忽然被皇上下了大狱,叶娘子张氏受惊过度,病倒了,因叶家无人可以照顾,便被外家接了回去调养,也有想同叶家撇断的意思。哪知偏偏这时候,大夫诊出她怀有身孕来。
“张氏一直坚信自己相公冤枉,总有能放出来的一天,于是便在娘家养胎待产,历经千难,总算把文耀给生了下来。谁知没过多久,却传来了叶大人的噩耗……
“张氏无论如何不肯改嫁,说要自己抚养儿子长大成人。可张家明白得很,叶大人这么一走,这案子是无论如何翻不了了。生怕圣怒日后波及,各位王爷同样得罪不起,张家就教文耀从此不姓叶,改姓张了。
“可惜啊,叶娘子张氏的性子倔强,身子却到底孱弱,没过几年也撒手而去了,留下文耀孤零零一个小孩子。也就是从那时,张家开始看他各种不顺眼,处处嫌弃,说他克父克母,是什么扫把星,留在家里指不定还会带来灾祸……”
“可他爹出事时,他都没出生呢!”他娘身体不好,还不是因为他爹的事?真的要怪,只能怪他爹心太实,皇上又心太狠!天晴想想,又觉得后一句不能说,前一句太刻薄,于是心里呸呸两口,接道,“不论怎么算,这些都不该算在一个小孩子头上。他父母双亡,已经够命苦的了,怎么还能怪他呢?”
“哎~可惜像你这样想的人少啊。抬高踩低本就是人之常情,不怪一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小孩子,难道还能怪……”徐增寿抬了抬下巴,朝天指指,不再说下去。
没想到张之焕还有这么曲折的身世,换了别人,她也一准觉得太惨太可怜,更何况是和士聪长得一模一样的他?圣母徐天晴一时心内大动恻隐,长长叹了口深气:“那后来,张家就把张大人扔给了方先生么?”
“这倒也不至于。”徐增寿摇了摇头,“原来叶方两家都是宁海县人,又都书香门第,算是世交。叶大人下狱的同一年,空印案发,方先生的父亲方大人也……”天晴听说过,老方大人无辜获罪,被判了斩刑,嗯了一声示意心照,徐增寿便继续说道——
“为此两家各自举哀,往来便稀疏了些。直到文耀八九岁时,方先生想看看故人之后,就到张家寻他,见他聪敏好学,却不受张家人喜爱。文耀母亲在时,曾教过他念书识字,可自从他母亲过世,张家便不管他了,夫子是肯定不给正经请的,族学也不让上。方先生很是可惜,就把他接到自己家里,说是教导,实则便是抚养了。文耀他也算否极泰来,要不是方先生当年慧眼识珠仗义援手,便也没有今天的张翰林了。”
天晴点头如捣蒜。之前她还心急张之焕怎么会跟这家人扯上关系,如今听闻方孝孺的所作所为,想想那样一个善心好人,最后却要遭灭门之祸,实在太没天理,满腔只剩了慨惋同情。
“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是张之焕跟你倒的苦水?看不出来啊,他嘴巴那么碎……”妙琳道。
“诶诶诶~他怎么会跟我倒苦水?又不是女人!”徐增寿见她越说越不像样,立刻纠正,“能近太孙殿下身边的,自然底都要被兜个干净。张文耀的身世惨是惨了些,又不是什么阴私丑事,我当然能知道。”
太孙殿下啊……那他愿意给张之焕机会,是因为真的爱惜他的才华人品,还是因为他爹曾经反对过封藩?
不对,朱允炆如今只是储君,机会只能由皇上来给——这么说,是皇上反思前事,开始觉得对叶大人有愧了?他已经开始防备他的儿子们了么?朱棣在找羽印的事他究竟知不知道呢,知道多少?天晴暗暗思考。
“照你这么说,那张之焕对怜儿再好也应该了!他欠了方先生那么大恩情,这辈子也还不清。怜儿现今还是太乖啦,该让他再多担点心事,那才显得他诚心报恩呢~”妙琳自不会担天晴的心事。她恶作剧的癖好跟三哥如出一辙,想到张之焕一个书呆子带孩子的困窘,只觉得滑稽有趣,恨不得多旁观几次才好。
“琳姐姐~琳姐姐~你说怜儿乖吗?”说曹操曹操到,此时方怜已睡醒了中觉,散着小步子跑了过来。身后不远跟着张之焕,向亭中三人拱手为礼,朝徐增寿微笑道:“已经同公爷辞过,这就要带怜儿作别了。今日叨扰多时,承蒙款待。济忠兄,再会了。”
“好啊,咱们的约会你可别忘。我也该去虎贲卫了,正好送一送你~”徐增寿说着踏下亭阶,上前拖住他的手,一把抱住还想跟妙琳撒娇的方怜甩在肩上,任她咿咿呀呀挥舞着小爪子反抗,直往院门而去。
妙琳暗庆还好三哥出手相助!同天晴都起身朝他福了一福,算作别礼。哪知坐回时天晴手一带,翻了冰酪,泼剌剌溅了半幅裙子。妙琳用帕子手忙脚乱擦了一阵,怪道:“哎呀,你们主仆俩,怎么都这么不小心?这洗一洗干一干也要半天的时间,你一会儿怎么回家呀?”
“是呀,这可麻烦了。”天晴苦笑,求道,“妙琳,你好不好再借身衣服给我?”
※※※※※※※※※※※※※※※※※※※※
没有出行计划的作者默默更文……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喜欢明传奇志之肆羽易天记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明传奇志之肆羽易天记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