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心内踌躇。他是来祭祖,不是来结识年轻姑娘的。私自出寺的事到底没有包住,但祖父只呵斥了几句他冒失草率,并未真的惩罚,那顿他尽心服侍的素斋当然是原因之一,估计也有赞许他体系民情的意思。可如果让祖父知道他还有一段绮丽奇遇,对他的器重与疼爱,势必却都要大打折扣了。
“孙儿想着,中都每逢夏季常有洪涝之患,来月正是汛期,要是留到那时查勘一番,兴许能变灾为瑞,蓄水引流,助力屯田。那中都再建又可从新计议了。”朱允炆道。
“嗯……中都虽是帝乡,非龙脉首。祖父活到了这把年纪,才看清当中道理——便是贵为帝王,也不可能逆天而为,随心所欲。允炆你记着,应天顺人,方是常道。”
朱允炆低了低头,乖巧受教,眉眼中却有些隐隐不甘。
见他模样,皇帝又软了软声音:“你有这份心,祖宗也当高兴。可中都水利固然要紧,做来却实不容易,况且其他人也能做得。你的精力不该都用在这些事上。大明疆舆广袤,朝中政务繁累,你身为储君,可不容脱开手这许久。”
想着再也见不到那位观音般的美貌姑娘,朱允炆难免沮丧,但皇爷爷的心意,自是万万违抗不得,立刻敛容道:“是,孙儿轻率了。”
就在他们起驾回京的隔天,那个当街辱骂他的凤左卫校尉,因被人状告欺霸良民,遭撤职法办,最后给关进大牢,乱棍打死了。
朱允炆将马心蕙的手握在怀中,柔声问:“蕙娘,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妾身怎么会忘记?那日在柔仪殿上,殿下就坐在皇上身旁,妾身和其他三十一位秀女站在堂中,是末排的最左。还好前面的姑娘长得高,妾身还能躲在她背后偷偷瞧,不然,都不敢抬头好好看殿下一眼……”马心蕙刻意欢然语调,滔滔说着说着,自己都有了疑惑,为什么她站在最后,殿下还能看到她?她连话都没被问过一句,怎么当天陈尚宫和几位公公就持节到了寿昌宫,说她马氏已为太孙妃选,要行纳采问名礼呢……
朱允炆苦笑一声,心中轻叹,果然,她是全忘了的。
“殿下,皇上来宣,燕王殿下他们已经到了。”
“嗯……孤知道了。”朱允炆的目光冷了一冷,或许是马心蕙的错觉,仿佛那一瞬他变成了另一个人,然而下一瞬间,他就又变了回去。
“你也去见见那位小王婶吧!她这时应该面过了圣,正和惠妃娘娘她们在一起呢。是不是刘川?”
“禀殿下,徐娘娘确实在万安宫,正和郭惠妃娘娘、庆阳公主她们一道。”
“嗯……去吧,这也是你做侄媳妇的礼数。”朱允炆的目光柔和地在妻子脸颊点了点,附耳轻声道,“这个徐娘娘虽不是什么正经王妃,却深得皇爷爷喜爱,你同她交好,不会吃亏的。”
马心蕙点头应下,便带着烟萝和另一个宫婢前去向惠妃问安。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闻里面笑声浪一样传来。马心蕙心道,据说那位娘娘出身云南山乡,作风爽朗,看来是真的。
待通传之后,郭惠妃携手将她迎入,马心蕙这才看清了半坐在罗汉床上的徐氏——瓜子脸蛋,柳眉杏眼,言笑之间仿佛周身都发着光。
只见她笑盈盈下得床来,双手拘前,欠身朝她福了一福:“太孙妃殿下安泰。”抬头细细看她,又赞:“惠妃娘娘说殿下是个大美人,让太孙殿下一见就倾了心,果然不是虚言!换我是男子,别说倾心了,连魂魄都要被夺去啦~”
“你这孩子又浑说什么,这哪是夸好好贤妻良妇的话?整天勾魂夺魄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娶妻娶贤,尤其对将来会母仪天下的太孙妃来说,容貌美丽并不重要,持家有道、养儿育女、管教妃妾才是能耐。庆阳公主所说,也是所有长辈心之共识。
天晴对此并不以为然,面上仍谄媚地靠了上去:“太孙殿下当然比我有定力,心倾一倾就归了正,不然,也成不了太孙殿下呀!公主姐姐的儿子、不也娶了个美丽淑女,照样稳重又出息,哪里就不过日子了?”
这话正说到庆阳心坎里,她对儿子儿媳都满意,儿女又都在膝下承欢,比起思子情切的惠妃来,一向快乐知足,不禁点着天晴额头笑道:“似你这样没定力、把不住的,还好老天没让你做男子了!”
“让我做我也不要做呀~做了男子便进不了后宫,见不着各位娘娘,谁来陪我抹骨牌打马吊?”
“你这小赌鬼呀!”“又犯牌瘾了么?”一片哄笑中,惠妃拖住她的手,向太孙妃介绍:“蕙娘,这是你四叔府里的天晴,出身云南苗部,原是名医女。”
“天晴……徐天晴……”马心蕙突然记起了什么,发狠般盯住了她的脸,似要用目光将它熔穿。天晴一怔,面上笑笑,心中已是悔得不迭叫苦:“真应该随便再编一个名字,花红柳绿什么不行?怎么就这么蠢呢你!这位马小姐该不会还在记恨沈智吧?应该不会哦……”
众人继续聊笑,马心蕙心乱纷纷,想再仔细看一看天晴,却又怕再看她,其间还要应付各位长辈的询话。正坐立难安之际,宫人来宣旨,华盖殿席位已备,皇上请各位娘娘赴宴。
马心蕙随着惠妃走出万安宫,懵懵怔怔中脚步一抬,竟没能跨过高槛。宫婢在她身后搀扶不及,眼见她就要摔倒,天晴不及多想,快前一步拦手将她挽住。马心蕙脚步未稳,半跌半偎在她的怀里,顺势向她转过头去。四目相对之间,只听得一句——
“殿下小心,没受伤吧?”
马心蕙全身如被雷电一击,几乎是像碰见鬼似的挣开了天晴,钉在她脸上的目光却依旧牢牢,口中不住喃喃:“不、不可能……不可能的……他是……你是……不会、不会的……”
“天晴、蕙娘,怎么了呀?”庆阳关切问道。
“怕是太孙妃殿下撞得疼了。我手粗,力道重了些,捏痛殿下了吧?”天晴只能含混其词,趁机轻晃了晃马心蕙胳臂。
“嗯……嗯……不妨事,多亏徐娘娘扶了一把,不然可跌得狼狈了。心蕙总是莽莽撞撞,还有很多要学的,须得赖几位娘娘和姑母多提点。”
惠妃点点头,嘱咐左右好好照顾着太孙妃,又把天晴搂到自己身边,轻声道:“蕙娘从一进来就神不守舍的,怕是已经知道了待会儿的事。你性子爽朗,到时多开解她些。”
天晴乐得借驴下坡:“我省得。只是太孙妃殿下新婚燕尔,遇上这样事情,难免有些难受的……”
惠妃轻慨一声,她也是女人,又如何不明白?之前试探了一番天晴,像她这样心大的,才是万中无一、可遇不可求了。
“蕙娘她,若有你一半,也能过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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