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咳!咳!”天晴正要解释,彭莹玉衲袖一掀。她不及防备,就这么被他灌了下去。
“大护法!你——”
“放心。只要你乖乖听命,这三圣丹害不到你。”
“大护法……要晚辈听什么命啊?”天晴蹙着眉头,脸皱得好像吞了天底下最苦的苦果。
“见到沈昂时,别说你见过我。今日的事,更是半句都不要提。快走吧。”
天晴见小命得保,再不废话,揖礼告退。灰衣青年见她离去,犹不放心:“师祖真信他是何足言么?徒儿总觉得,这家伙说话虚虚实实的,拿捏不准。”
“哟~什么意思?”阿如微笑,两只梨涡仿佛盛着山泉,浅浅凉凉,“你信不过我?”
青年脸一红,慌急摆手:“我怎么会信不过你!我是信不过那小子。”
“是不是何足言,又有什么关碍?”彭莹玉道,“他有沈氏的信物,身形长相又和传说中的苏集沈当家一模一样,定是沈智无疑。他是西坛的人,总不会错。”
“可他先前还说自己是陈善的人呢,师祖就不怀疑吗?”
彭莹玉神思辽远:“本教三坛十一堂,向来互不干涉,连交接暗语都不相通。当年陈善被逐,我并未告知沈家内情。要这沈智真是陈善的人,该清楚当年始末,不会拿他的名字来试探。退一步,就算他真的冒充我教教徒,图谋不轨,也成不了气候。服了三圣丹,就是孙悟空,也翻不出我的五指山!先放着他,日后说不定有用。”
殊不知刚转出巷子口,天晴一个背身,便将“三圣丹”完完整整吐了出来。
“呸!老贼秃~我徐天晴不愿意的事,天底下还没谁勉强得了呢!”
……
金陵花市街上,古金酒肆的红色酒望猎猎翻展,像一只上下挥动的手,招揽着往来的路人。
一帷帽遮面的女子款款走近。门口的店伴似已等了多时,她刚一步入大堂便近前相问,待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立刻引着她踏上了二楼的雅间。那雅间靠窗,一卷苇帘,疏疏隔绝了本来就有些清淡的日光。一男子正凭轩而坐,自饮自酌,听到有人进来,抬头朗眉而笑。
“来得有些迟啊,如今那边看得紧么?”
对面的女子摘了帷帽,露出一张清艳绝伦的脸,未施粉黛,反更添几分无欲无求的冷冽。深褐睫毛,琥珀瞳仁,素白如瓷的肤,不点而朱的唇,半掩在窗棂斜晖下默默流转的橘黄影波中。
晦明参差,衬得她整个人沉静好像一幅画。
就是因为她这种疏离冷淡的性格,才会那么不讨人喜欢,从小就是。
真可惜了那样一张脸。
“便是再紧,知道阿兄急找,阿妹总是要来的。”
听她的口气似乎微带抱怨,沈昂“嘿”了一声。
“说到底,你总是怪阿兄心狠呐……”
“阿兄所做都是为了沈家,阿妹怎么会怪。”
“不怪么?那上次回来时,你为何只说徐天晴冒用沈智小叔的名号,对她在找铁木真秘宝的事,却只字都不提?”
“阿兄不曾问,阿妹怎么提。况且事关易天大宝藏,徐天晴对我也心有防备,自己都一知半解的,能向阿兄禀报什么?白白惹家里失望罢了……”
“这么说,她寻宝的进度,你这里一点头绪也无?”
花姣默了默,道:“如今只知道她已找到两枚羽印,但印信印文藏在何处,徐天晴向来周密,若想查探出来,还需要些时日。阿兄若想要,须得再宽限几月。”
“两枚……”沈昂沉吟,“依你看,另外两枚她找不找得到?”
“依阿妹看,她一定找得到。”
“哦,是么?”这只小狐狸精,莫非瞒着他偷偷在打什么算盘?沈昂眯眼想了想,道:“本来按理,等到徐天晴找齐羽印,弄清秘宝所在再动手,是最好了。可她现在燕王和皇帝跟前都得了宠,要动她,恐怕越来越不易了。况且这么大个宝藏,燕王能不用心?就算我们知道宝藏在哪,只怕最后也捞不着什么便宜。倒不如先把已有的两枚印文拿到,落袋为安,说不定还能占个先机。”
这个徐天晴做事神鬼莫测,如今还有燕王府撑腰,就算能靠噬心蛊控制她一时,逼她为沈家寻宝,终究难免后患;何况还有个白莲教夹缠在当中……但以苗家密宗的手段,要她一不留神死得无声无息毫不可疑,还不是转念间的事?
就如那果尔娜……
“这点阿妹不敢赞同。阿兄有所不知,徐天晴得宠于燕王,只是她为燕王寻宝的幌子。两人对外称作是夫妇,实则不过主仆。徐天晴对宝藏也另有打算,要是妹妹没猜错,就是对燕王,她也半遮半掩,我们恰好可以利用两人的嫌隙,等徐天晴一拿到四印,立刻将她除掉。届时只要留给燕王三印的印信,他便无从知道我们已经集齐了四印的印文,既能快人一步,又可保万无一失。”
沈昂考虑片刻,点了点头:“如此当然更好。只是这徐天晴颇为难缠,你与她周旋,务必要多留心眼,万一被她发现你的意图,便功亏一篑、鸡飞蛋打了。”他看向她,把语气缓了一缓,“来,这是这半年的清心散。阿兄特地来,不就是为了确信你平平安安的么?”又道,“芳婷在族中也一切安好,你不必挂心。”
花姣接过,静静点了点头。
她走后,沈昂复坐归位,又命店伴为他温了一壶花雕,就着渐沉暮色,自斟自啜。
都内的酒,他好久没喝过了。
记得曾祖父获罪流刑时,也是这样一个冬天。他们一家从苏州仆仆到了京师,不过几日,又被忙忙赶出了城。六岁的他裹着不能御寒的破袄,穿着以前下人的旧鞋,大大的箍不住脚,只好拿足带绑住。
走出号称由曾祖父修筑的聚宝门,他一步一个趔趄,一步一个回头,怯怯地拉着母亲问:“云南很远的吗?我们还会回来吗?”母亲只是摸着他的肩膀,无声地流泪。
那时,他就告诉自己——
不管多远,千里也好,万里也罢,他都要回来!
什么小富即安?爹居然真会信那种鬼话!有财无势,如何能安?就如当年曾祖父一样,富可敌国遭天妒,一朝散尽贫如洗!
他本以为,姑母余氏做了沐侯填房夫人,沈家终于有望东山再起了,甚至能够北归故里,重振家声!谁料那沐春却是一副死脑筋,还真准备永世烂在云南,做什么忠君良臣、西南藩屏。
更让人焦心的是,姑母嫁到沐家十六载,只生了两个女儿,沐春的原配也没留下嫡子,这样下去,等沐春两腿一伸,爵位势必落到他弟弟沐晟头上。届时西平侯府的光,沈家连半寸都借不着了,还谈什么东山再起!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他正彷徨无计,燕王突然神兵天降,还好巧不巧看上了果尔娜。可那果尔娜性子古怪不说,又非沈家人,就算在亲王跟前得了宠,能给沈家什么好处?既然她三贞九烈,不如就成全了她,让花姣替她北上。花姣这丫头别的长处没有,样貌可是一等一的,更是实打实的沈家女儿,但凡肯乖巧听话,改一改这冷淡的脾气,笼络住一两个男人还不是反掌间的事?只要有了燕王府的支持,再兴沈氏就不是妄想。偏偏……
偏偏不知从哪里蹦出来一个徐天晴!
乌芒人都拿她当救星,哭着喊着要把她送进王府代替果尔娜享富贵,要不是他巧言说服厉老没有人看着她必露破绽,硬要她带着花姣同去,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沈家真真半口分不着了!
不成想,老天的玩笑开得也太大,闹了半天,这徐天晴也不简单,居然还能找到传说中的铁木真秘宝。那正好——这次,他绝对不会犯下曾祖父的错误,选错人,站错边,从此一步错,步步错,连累举家坐罪,一夕败落。因为这一次,他沈昂——
选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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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