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她耳朵怎么那么灵,说得那么小声她也能听见?”刘龄石耷拉着脑袋,愁眉苦脸,口中喃喃自语地抱怨道。
旁边一名内门女弟子嘻嘻一笑,向刘龄石说道:“璇滢教谕的威名你没听过吗?她也是赫赫有名的四大名捕啊!”
“据说,璇滢教谕还曾师从本门葛天大师呢,修为更是深不可测……”
“啊!……”刘龄石惊呼着一声惨叫。
“肃静!肃静!”璇滢教谕敲着几案,大声喝止,待众弟子安静下来后,问道,“接下来,谁来回答一下当世盛行、广为流传的四艺?”
一名内门女弟子举手回答道:“当世四艺,高雅韵致,分别为焚香、点茶、挂画、插花。”
“哟,不错嘛,回答正确。”璇滢嫣然一笑,满意地点了点头,“焚香。”璇滢旋即吩咐身旁侍立的一名内门女弟子。
几案上正放着错金铜制博山炉,熏炉镂空的顶盖上,雕刻有重峰、云气、瑞兽、灵禽、仙人、芝草等图样,一器众质,五行聚齐。女弟子取沉香点燃,置入其中,上贯太华,承以铜盘,中有兰绮,朱火青烟,顿时香气四溢,有蕙带而岩隐,亦霓裳而升仙,青烟司寒,夕光翳景,似庆云之呈色,若景星之舒光。
“老师!”遽然,一名内门男弟子举手要求发言,众人万千目光集于一身,定睛一看正是名不见经传的夏回梭。
“夏回梭,你对四艺有何异议?”
“这、这花艺插花……本是女儿家学的东西,我们男人学来做甚?”夏回梭鼓起勇气说道,但言语间有些怯懦。
“昆羽宗历来培养的是‘人才’,文武兼济,而不是只懂得匹夫之勇的‘莽夫’或者胸无点墨的咸腌货色!现在不学,难不成等到哪天一夜暴富后再附庸风雅,沽名钓誉,跟着别人搞一点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等风雅之事,借以抬高身份?”
“你们夏家地处并州,历年来潜心经商,历经三十余载苦心经营终于成为地方豪族,但很快就意识到要立足一方,光有经商的头脑不行,还得补一补自己的短处,世家传承理应文武兼备,诗人衍余庆,梁益继书香的道理,你懂吗?”
“喔?哦。”夏回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璇滢教谕顿了顿,忽然声音提高八度,“如果不懂,夏回梭,你就,下回说!”
“其实,这焚香、点茶、挂画、插花四艺中每一种都可以暗藏杀机,你们将来学成下山,就算修为再高,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记住小心使得万年船,若阴沟里翻了船,不但对自身无益,还有辱师门。敌人若知你武艺高强,就会很可能避其锋芒,换一种方式来对付你,专找你的弱点下手,比如钱财、美色,或以你看中的人、物来胁迫,甚至离间、构陷、利益交换都有可能。而这些都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远比直接的搏斗厮杀更为隐蔽、更为可怕。”
“故,学文学艺,就是陶冶性情,知进退,必要时敛其锋,藏其拙,不要一味以武力逞强好胜,图一时之快,要知其白,守其黑;知其雄,守其雌;知其荣,守其辱,甘为天下溪谷。”
“苟布理,苟布理,哎,你别不理我呀,你理我一下,我是包子啊。”吴所魏偷偷拽了拽苟布理的衣角,他长得确实有点胖,师兄弟们看得吃得多、又长的胖,给他起了外号,就叫“包子”。
“作甚?”苟布理眉头微皱,斜瞟了吴所魏一眼。
“我怎么觉得王夔教谕就是专门教武的,璇滢教谕就是专门教文的呢?”
苟布理瞪了吴所魏一眼,一把拉回自己的衣角,并未作答。
璇滢教谕洞若观火,场下发生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这时,只听她悠悠说道,“吴所魏,诲汝知之乎,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
第一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第二境界,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第三境界,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你能体会吗?尔了然乎?
吴所魏,勿要事事皆无所谓,修为、事业、学问皆有所谓。”
“老师,我理解师之良苦用心,可是第一境界太孤独,太悲凉,不喜欢;不过,第二境界虽然苦情,但是我愿意!衣带渐宽就是……脱衣服、不后悔嘛,为了心爱之人,我、我愿意的!现在脱也愿意!一起脱也……不介意!至于第三境界,依我看,就别找了……还回什么头啊,直接去灯火阑珊处不就得了,再说了,‘他’是个男的,男的还怕跑丢不成?”
众人闻之初始惊骇万分,鸦雀无声,忽地有一人笑将出来,犹如一颗石子落入风平浪静的湖面,激起圈圈涟漪,既而一阵哄闹,不少人笑得前仰后合,东倒西歪,生生直不起腰来,黎诗更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憋出来了。
此番惊世骇俗的言论一出,王夔面露愠色,气得浑身发抖,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吴所魏呵斥道:“吴所魏!你这个臭小子,存心捣蛋是不是?!要是皮痒了,去水上木桩罚扎马步两个时辰!”
“啊?!”
璇滢教谕此刻也站了起来,却只嫣然一笑,并未生气,伸手示意王夔勿要动怒,举手投足间仍是那么优雅:“吴所魏,你对三种境界的理解,也正凸显了学文学艺的重要性。文字的诞生,源于古人观象记事。作为一种象形文字,汉字形、音、义兼表,体现的是源远流长的构式审美与和谐思想,你应该感到荣幸,即使时过境迁、沧海桑田,我们仍能看懂几千年前的典籍,夷狄之语言则不同,一旦经年累月发音产生了变化,传承与交流便会出现问题。下面我来作一番演示,找一名弟子来配合,我说几句浅显易懂的句子,这名弟子用书面语言来表达。”
“可有人自告奋勇?”璇滢目光如电,扫视全场,眉头微蹙,“嗯?又是你?”
子翃仍然低头不语,他又恰巧瞅准时机举起了手,当然,举的仍然是忠尧的手。
忠尧本来也低着头,他狠狠地瞪了子翃一眼,然后抬起头冲着璇滢教谕“呵呵呵”地尴尬笑着。
璇滢教谕欣然叹曰:“既无逊让,敢请为人先,如此甚好。”忠尧无奈,只得又站了起来。
“吴所魏,你听好了,我们没有什么共同语言。”璇滢说道。
吴所魏愣了一下,啊了一声,一时没反应过来。
忠尧侧过身面向吴所魏,说道:“吴所魏,汝当洗耳恭听,井蛙不可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语于冰者,笃于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