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诗见状更焦急了,子翃也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他们哪里知道,自从听了毛衙役的一席话后,忠尧忽然忆起了民间一则传闻。
传说仁宗朝时,开封知府、龙图阁直学士范讽接到一人户报案,说自己家刚刚娶来的儿媳妇才三天就被人接走了,已失联半月。而且,报案人十分肯定地说是宫人接进宫去的,连皇帝都告,范讽无奈,只得急匆匆赶往大内面圣,陈述案情。仁宗听罢,为堵天下悠悠众口,即命人查核,后将人送回。
世人嚣讼之风可见一斑。
也正因为如此,本朝的司法文献、官箴书不少,忠尧马上联想到余子信所赠的紫金纹耀里的藏书。是以,刚至司理院公堂之下,忠尧便趁机偷偷将手放在紫金纹耀上,集中念力以神元之体遁入了纹耀空间。
在郑司理朱笔点名时,忠尧正在紫金纹耀的异空间中飞速地翻阅着《名公书判清明集》、《折狱龟鉴》司法文献,以及《作邑自箴》、《州县提纲》、《昼帘绪论》等州县从政官箴书。官箴书中不乏对州县官如何受状、审讼、鞫(jū)狱、拟判的详细指导意见。
黎诗急得从旁连唤忠尧数声之际,忠尧正翻得满头大汗、唉声叹气,要在短时间内将这些书都过一遍,几乎是不可能的,看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不过,整理了一下思绪后,他很快简明扼要地归纳出了几个应对要点。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吧!先且看看这毫不相干之人究竟如何构陷,要告我何罪?”
想罢,忠尧将神元收归本体,恢复了神智,恰巧见郑司理因为自己久不应答正欲大发雷霆。
但见那郑司理皱着眉头,面色不悦,将惊堂木重重一敲,诘问道:“嫌犯忠尧!本官问讯,为何不答?!”
一刑房长吏见状,趁势从旁喝斥道:“参军问话,为何不答?!”
忠尧回过神来,连忙说道:“回参军,请恕草民不敬之罪。在下并非有意,方才身体有些不适,眼前发黑,耳旁雷鸣,有晕厥之感,半晌才恢复过来。”
郑司理一脸狐疑,气振声厉:“本官看你神色清爽,不似有晕厥之症!尔等休得耍奸打滑,莫要在本官面前作戏!我且问你,你到官受审,为何不下跪叩首?”
那刑房长吏又狐假虎威地呵斥道:“速速跪下!”
黎诗和子翃见状,正待跪下,却被忠尧一把拦住。
忠尧心中暗想:“这参军定是见吾等年纪尚轻,以为不懂律法,没见过世面,故而先是威吓威逼,后面应该搞不好还来个大刑伺候。还好我急中生智,临时翻了一下州县从政指南,想唬我?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果然坏得很……”
思毕,他瞥了一眼旁边跪着的原告牛四,嘴角冷冷一笑,说道:“回参军的话,在下不才,正好也对本朝律法有那么一丁点儿熟悉,可我寻遍了律令和《作邑自箴》、《州县提纲》、《昼帘绪论》等官箴书,就是不见要求讼诉人下跪受审的规定,反倒是在《折狱龟鉴》中找到‘葛源书诉’条载,葛源听讼时,立讼者两庑下,取其状视;‘王罕资迁’条载,王罕为潭州知州,遇一民与其族人争产,辩而复诉,前后十余年,罕一日悉召立庭下。
《名公书判清明集》收录一则判词称,‘县每遇断决公事,乃有自称进士,招呼十余人列状告罪,若是真有见识士人,岂肯排立公庭,干当闲事?’亦注明的是‘排立公庭’。
以上诸案,皆是‘立’,不是‘跪’。
是以,听讼之际,审官应察其愚朴,平昔未尝至官府者,须引近案,令主吏远立,和颜而问,仍禁走吏不得诃(hē)遏之。”
郑司理显然没有料到忠尧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还引用了诸多官箴书中判词和案例,先是愣了愣,不过他毕竟是久经沙场的审官,经手的狱讼不下数百件,是以很快便恢复了镇定。
郑司理冷冷说道:“哟,没想到小小年纪,竟还看过官箴书和司法文献,本参军身为曹官,还当真是小瞧了你。不过,你援引的这些,尚不足以说明‘听讼须立’,万一只是个别司吏的个别举措呢?须知案情千变万化,公堂之上,主审亦有量裁之权。这跪与不跪,可由审官定夺。”言讫,嘴角浮现一抹奸笑。
忠尧镇定自若地答道:“方才草民已经说了,寻遍律令和《作邑自箴》、《州县提纲》、《昼帘绪论》等官箴书,也找不见要求讼诉人下跪受审的规定。若这还不够,那参军不妨再看看这个,——李公麟所画《孝经图卷》,王端所作《孝经图》。”
语罢,他将手负于身后,再将手撤回来时,手中像变戏法一样多了两个卷轴,一个卷轴递给子翃,一个卷轴递给黎诗,示意打开。二人将卷轴展开,众人定睛一看,正是忠尧口中所说的《孝经图卷》和《孝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