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常博士陈致雍激动万分,大加赞赏道:“妙诗,妙诗,舒兄乃妙人啊!”
紫薇郎朱铣(xiǎn)也毫不吝啬溢美之词,赞道:“果然不愧是徽州府第一才子啊!高,实在是高!”
“那诸位再听听在下顺着往下读上一读。”舒雅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
“啊?这……这还能有变化?”王屋山惊呆了,语罢,睫毛微动,瞥向舒雅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深情。
“舒兄快读,快读!”一旁的教坊副使李嘉明等不及了,急忙催促起来。
舒雅神色淡然,他将自己所作之诗顺着往下读了读,众人发现这首诗又变成了一首词,居然成了这般模样:
桑红映月明风幕,景瑞祥池鹤。
梦身扬曼宛山峋,邈浩远声,传水瀑氲氤。
香含墨翰词佳句,舞伴棠篇赋。
笔神妆盛潋青巡,彩翠艳花,琼树玉芳春。
在一旁沉默半晌的胡氏感慨万千,忽然叹道:“这真是太神奇了!既是诗,也是词!可以正读,也能倒着读!正读是一首诗,倒读也是一首诗;正读是一首词,倒着读也是一首词。状元就是状元,你大爷就是你大爷!”末了,还觉得不过瘾,又补了一句:“你大爷的!”随后郑重其事地向舒雅行了叉手礼,道:“大爷,在下敬服!”
前科状元舒雅眉梢带笑,只是瞥了胡氏一眼,淡淡地点了点头。
忠尧暗暗思忖道:“原来是这样……果然是状元郎啊!唉!还以为是一般的回文诗呢,这下……这下可怎么办?容我好好想想。”
他偷偷瞟了一眼志得意满的舒雅,沉思着,突然发现在场诸人纷纷转过头来,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神色各异。有人好奇,想看他如何应对;有人幸灾乐祸,想等着看他出丑。
恰在此时,先前那个向忠尧翻过白眼的弱兰,手中捏着一张帕子一甩,从旁奚落道:“小公子,到你了!快接招吧!哈哈!哎呀,可是这么有难度,你又能如何应对呢?若是才能不济,就趁早赶紧认输,夹着尾巴滚蛋吧!”她冷嘲热讽地说罢,竟阴阳怪气地“咯咯”笑出声来。
忍受着耻笑和嘲弄,忠尧沉默半晌,瞥了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弱兰,嘴角微微勾起,径直走到案前,变戏法似的从身上掏出一个鸡蛋来放在书案上滚了起来。
弱兰眉头微皱,问道:“你这是干嘛?准备认输?”
忠尧冷冷一笑,用懒洋洋的口吻说道:“滚蛋啊,滚的不就是颗蛋么?但是,你且睁大了眼睛瞧瞧,这蛋……哼……”
话音甫落,在书上滚了几圈的鸡蛋突然停了下来,而后朝天一竖,它居然立了起来,还是稳稳地立在了书案上,一动也不动。
弱兰微微一怔,忽然脸色一沉,喝道:“别玩这些没用的!有本事就赶紧写首诗来对上!”
“对,对!赶紧的!”太常博士陈致雍从旁起哄道。
“别磨蹭了,亮出你的本事来吧!”落败了的紫薇郎朱铣(xiǎn)附和道。
此时,拖延时间的忠尧心中终于了应对之策,他淡然一笑,从身上又摸出一枚铜钱,大拇指用力向上一弹,将铜钱抛向了空中,而后从容不迫说道:“在这枚铜钱落在书案上之前,在下就会写完应对诗词。”
众人蓦地一惊,除了含笑不语的韩熙载外,个个瞪大了眼睛,觉得不可思议。因为,这时间实在太短了,莫说写一首诗词,就是写上三五个字都不太现实。
与此同时,忠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笔架上取了一支笔,铺开一张纸,用镇纸压好各角,提笔疾书。
那枚铜钱果然从空中落了下来,然而却并未直接掉到桌上,而是不偏不倚,落在了那颗竖立的鸡蛋上方,开始飞快地旋转起来。
在铜钱快速旋转的间隙,忠尧执笔写下了一首七律诗。这诗刚一写完,甫一搁笔,鸡蛋上方的铜钱旋转速度越来越慢,终于滚落下来,掉在了书案上。
宠伎弱兰急忙凑上前去,定睛瞧了瞧,忠尧冷冷笑着,怕她看得不清楚,索性双手执纸,故意在她面前展开,让她看个清楚,看个明白。
弱兰轻声读了起来,这首七律诗是这样的:
孤楼倚梦寒灯隔,细雨梧窗逼冷风。
珠露扑钗虫络索,玉环圆鬓凤玲珑。
肤凝薄粉残妆悄,影对疏栏小院空。
芜绿引香浓冉冉,近黄昏月映帘红。
待其读罢,忠尧又对她说道:“此诗可正读,亦可倒读。你不妨读出来,与在场诸位听听。”
弱兰瞥了忠尧一眼,见他一脸自信,又将目光落在纸上,随后倒着念了起来。这首诗还真是可以倒着读,倒过来以后诗就变成了这样:
红帘映月昏黄近,冉冉浓香引绿芜。
空院小栏疏对影,悄妆残粉薄凝肤。
珑玲凤鬓圆环玉,索络虫钗扑露珠。
风冷逼窗梧雨细,隔灯寒梦倚楼孤。
倒过来后这首诗也是一首七律,与前科状元舒雅的诗体裁完全相同。
读罢,宠伎弱兰忽然提高了嗓门,冷言讥讽道:“舒状元的七律,正读重新断句,便为一首新词,倒读亦是一首新词,你的可以吗?你的诗不过只满足了两个条件,还有两个条件没有达到,众目睽睽之下,你可别想蒙混过关!”
忠尧冷笑一声,字字珠玑地回应道:“谁说在下所写之诗就不能重新断句为新词了?我这就断句,重新读与诸位听上一听。”言讫,忠尧底气十足,朗声吟道,断诗成词,众人听着听着,心里翻江倒海,面上的神情变得颇为复杂。
这首诗正读下去,断句为词,是这样的:
孤楼倚梦寒灯隔,细雨梧窗逼。
冷风珠露扑钗虫,络索玉环,圆鬓凤玲珑。
肤凝薄粉残妆悄,影对疏栏小。
院空芜绿引香浓,冉冉近黄昏,月映帘红。
教坊司副使李嘉明听罢,与其妹李姬对视了一眼,有些咋舌,轻叹道:“对仗好工整啊——”
李姬偷偷瞟了忠尧一眼,随后向哥哥微微颔首,也表示赞同。
韩熙载满面的愁容似乎消退了些许,他看出了其中的蹊跷,终于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
此时,颇为不甘的太常博士陈致雍从旁说道:“这才满足了三个条件,还有一个条件呢?倒过来读,也能断诗成词吗?”
忠尧鼻中轻哼一声,旋即揶揄道:“陈博士,你也太心急了吧?殊不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当心烫嘴啊!”语罢,顿了顿,又道:“诸位,不妨再听听,这倒过来读的新词如何?虞美人倒过来还是虞美人啊,呵呵。”
他淡淡一笑,随后字正腔圆地断句,读了起来。奇妙的是,这首词正读是一首虞美人,倒过来读仍旧是虞美人,只是韵脚稍微发生了些许改变:
红帘映月昏黄近,冉冉浓香引。
绿芜空院小栏疏,对影悄妆,残粉薄凝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