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忠尧并未直接回答,却反问道:“你这么聪明,难道没看出来这是一片居养区?”
“唉?”云婀微微一怔,眨了眨眼,更加疑惑了,“居养区?可是就算这里是一片居养区,那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呢?”
云婀仍旧百思不解,没有明白忠尧的用意。忠尧此举,自然不是瞎转悠,他其实是在印证自己心中的猜想。而这猜想,事关他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下一步的计划虽然开始时就有了设想,但有些实施细节还没有完全落实,得谋定而后动才行。没想到,今日有意无意地一番闲逛,倒是放松了自己,脑海中灵光乍现,让忠尧发现了一些原先没有意识到的东西。
所以,一旦证实心中所想,他得修改自己的计划。
忠尧瞥了一眼神色疑惑的云婀,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此处是一片居养区的话,那么除了我们看到的福田院、安济坊、养寄院、养济院、居养院,说不定还有漏泽园。”
“怎么又出来一个园子啊!”云婀一听头又大了。
“史书上就是这么叫的,我也没有办法呢。”忠尧双手一摊,又继续朝前一路闲逛。
“公子,那,什么是漏泽园?”云婀追上去问道。
忠尧边走边说道:“所谓漏泽园,是朝廷收殓无人认领的尸体或者贫苦者骸骨的埋骨之地,也就是墓园。”
“好吧,原来是墓园啊,呵呵。”云婀尴尬地笑了笑,抱怨道,“直接叫墓园不就好了,一听就明白。”
“这是雅名了,直呼墓园总是觉得有些不太……那个吧。”忠尧淡淡说道,若有所思,“垒垒相国东,比若衣缝虱。药铺是扎堆的,青楼妓馆也是开在一起的,澡堂子是挨着一起的,书墨杂货都集中在了一条街上,就连居养区也是成片的……如此看来,书中记载没错,汴京城的确是按区域划分的,各行各业,但凡有规模的,都集中在了一起以便管理,那么,每个行业必然有相关的行会存在。”
“行会?”云婀惊异地问道。
忠尧正色道:“官府令各类商人组成行会,商铺、手工和其他服务从业人等必须加入行会,并按行业登记造册。每个行会皆有自己固定的区域,方才经过的相国寺东门街巷中的绣巷,皆为师姑绣作居住;横穿马行街的大货行、小货行东西两巷,皆为工作伎巧所居。相国寺东侧,为京师诸笔工集中居住之处,其余果子行、酒行、食饭行更不用说,也有自己的行会。”
“那这行会与我们有什么关系?”云婀大惑不解。
“有关系,关系可大了!”忠尧得意地笑了起来,道,“汴京城人口百万,要在偌大的一座京城找到周廷婴这一个人,光靠颜爽那点关系,靠他派出的那点人,恐怕远远不够,所以,我们可以设法借助行会的力量,这一网撒下去,哇,整个汴京城都好像要被网住了,呵呵呵……”
云婀恍然大悟,惊喜地叫了起来:“噢——,原来公子打的是这个主意啊!”语罢,她转眼一想,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头问道:“可是,那些行会要怎么样才肯帮我们呢?”
忠尧面带微笑,安慰道:“这个你就别担心了,山人自有妙计。好了,我们是时候该去翰林医官院了!”
“嗯!走喽!”云婀高兴地点了点头,与忠尧一起加快脚步,离开了居养区。
两人找路人询问了一下去翰林医官院的路,路过此地的老人家很热心,抬手往西北方向一指,说是翰林医官院就在那边,过去不远,至多小半个时辰的脚程,还特意提醒道,此地离皇宫大内不远,时常有巡逻官军,宜谨言慎行。
忠尧连忙点头称是,拱手谢过老人家的指点后,携云婀往西北方向的翰林医官院。途经新城时,果然如那老者所言,见那里戒备森严,有重兵把守,每百步设马面、战棚,密置女头,旦暮修整,望之耸然。又每二百步置一防城库,贮守御之器,有广固兵士二十,指挥每日修造泥饰,专有京城所提总其事。
城里牙道倒是修整得不错,道旁遍植榆柳,绿树成荫。两人默默谨记老者的告诫,低着头快步离开甲兵巡守之处,不敢有丝毫逗留。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两人总算行至翰林医官院门前。
然而,抬头一望,却发现翰林医官院门楣的匾额上写着“翰林医官局”。
云婀眉头一皱,问道:“公子,仅有一字之差,想必这翰林医官局就是我们要找的翰林医官院吧?”
忠尧点了点头:“嗯,元丰五年改称‘翰林医官局’的,不过原来的名称民间叫了多年,早已习惯了,因此很多人仍然称之为‘翰林医官院’。走,进去瞧瞧。”
“我们就这样能进吗?”云婀诧异地问道,“门口的守卫会不会把我们拦下来?”
“不会。”忠尧笃定地答道,“东京城内许多人都来此求医的,把人给拦住了,人家怎么找大夫啊?”
“嗯,言之有理。”云婀颔首道。
语罢,两人径直向翰林医官院大门走去。
孰料,到了门口,一名守卫伸手拦住去路,问道:“二位来此所为何事?”
两人瞪大了眼睛对视了一眼,忠尧转过头来,定了定神,佯作从容状答道:“我们是来求诊的。”
“求诊?找哪个医官,医士,还是医生啊?”守卫不苟言笑,继续问道。
忠尧微微一怔,旋即笑了笑,抬眼望了一眼门口的匾额,急中生智答道:“这里是翰林医官院,当然是找医官诊治啊!医官、医士、医生,当然是医官的医术最精湛啦。我别的不找,就找许叔微许医官。”
门口的守卫一听是来找许叔微的,会心一笑道:“哦,原来你们也是慕名而来,找那个一边参加科考、一边为人诊病,还分文不取的许大夫啊!彬彬许公,救苦存悯,不为利回,你们快进去吧!往那边走!”言毕,顺手帮两人指了指方向。
忠尧没想到这么轻松就蒙混过了关,赶紧微笑着颔首致意,与云婀径直入了翰林医官院。
云婀边走边低声说道:“公子,这许大夫还真是妙手仁心啊,为人诊病却不索酬谢。”
忠尧点点头,感慨地说道:“许叔微,字知可,生于元丰三年,真州白沙人,幼年家贫,他的经历与医圣张仲景极为相似。
元祐六年,真州一场瘟疫夺走了他父亲的生命。就在其父去世后不久,一日他母亲在厨房中忽感气厥,牙噤涎潮,可把他吓坏了。于是,他赶紧跑出去找大夫,那找来的大夫一看就说是中风,要用泻法把疾滞给泻出去,遂开了一个成药‘大通圆’,让他喂其母亲吃下。
孰料,许叔微的母亲吃了药后马上就泻,泻完后精神开始涣散,奄奄一息,再请大夫,那人竟推辞不来了。就在当晚,许叔微的母亲就过世了。那年,他才只有十一岁。
百日之间,并失怙(hù)恃(shì),父母双亡,令其饮恨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