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地上飘起一面巫鼓,悬于空中,阿来婆手中的两支鼓槌飞了出去,开始击鼓祀神。鼓声渐次急迫,鼓点狂乱如雨,众人受音波迷惑,情绪先是亢奋,既而渐渐入迷,神色恍惚而又喜悦。
摇摇欲坠的忠尧遽然一惊,身子一震,瞬间反应过来:“糟了,这鼓声与琵琶声有问题!术法迷惑人心,收采生魂,是苗疆的摄魂术!”他迅速紧守心神,口中念念有词,默诵清心咒。
林道长见时机已然成熟,便从身旁的案上端起一只黑釉盏,一口气将盏中的清水饮尽,下颌微微抬起,嘴朝着空中喷出一大片水雾。那水雾刹那间化作五色云彩,出现在飞天阁穹顶的藻井之下,云中似有仙鹤百只,环阁绕飞,又有金龙狮、仙女、太白仙翁杂于其间。
众人情不自禁仰起了头,凝神观望,纷纷惊叹,神态如痴如醉。
忠尧摇了摇头,定睛一看,空中哪里有什么五彩云朵、太白仙翁、仙女神鹤,只不过是漂浮着数团白雾,几个小纸人、纸狮子、百来只纸龙鹤在白雾中穿来飞去而已。
再看一众王公贵胄,神情却是陶醉其间,沉迷不醒。
“看来是中邪了!”忠尧暗暗思忖道,“哼!且看小爷我如何破解你这妖道的法术!”言毕,悄悄凝聚念力,伸手在空中迅速写了一道清心咒符箓,二阳指一扬,那道符箓霎时化为数十道,紧贴着地面飞了过去。
每道符箓就像长了眼睛一般,在地上爬至各人身后,偷偷往屁股底下一钻,众人猛地身子一震,若一桶冰水当头浇下,顿时惊醒,神情各异。
恰在此时,忠尧抬手一挥,一道霜寒之气混入白雾之中,一只只纸龙鹤、小纸人、纸狮子纷纷坠了下来,散乱一地。
众人环顾左右地上,又抬头看了看空中,神色愕然。
稍顿,有人霍然起身,率先叫了起来,正是那庆国公。
“这是什么法术?伪术而已!”庆国公忿忿然道。
昌远伯听罢,也气愤不已,趁机嘲讽道:“原来方才所见不过是些纸玩意儿啊!这算哪门子法术啊!”
“我还以为是何上乘仙术,原来不过是路岐人、勾栏瓦舍的把戏呀!”乐安县主细声慢语,悠悠然叹了一口气,满脸鄙夷,“唉——”
女巫阿来婆与林道长对视了一眼,二人又惊又气,心中很是纳闷,不知哪里出了岔子。可扫视左右,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因为忠尧溜得很快,他见众人受了迷惑,挥手一发出清心咒符箓便趁机躲到香案后面去了。
林道长的面色有些难看,好不容易压住心头的怒火,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强颜安抚道:“诸位请稍安勿躁,方才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故意捣蛋,施了障眼法,将空中的瑞龙祥鹤变成了纸龙纸鹤,不管是谁,稍后我定将他揪出来!”
语罢,他眼珠子一转,朝左右各使了个眼色,女巫阿来婆会意,又故技重施。
与此同时,右边候立的幻术师王大成上场了。
那王大成浓髯白须,身着青衣道袍,只见他取出一张黄色的符箓,夹在二阳指中,低声念着咒语:“急急如律令,敕!”随后手一挥,符箓飞至空中,突然腾起一团火焰,烧了起来,瞬间化为灰烬。
众人的目光不自觉被那符箓吸引,再低头时,赫然发现自己面前酒肴皆具,摆满了丰盛的饭菜,不禁大吃一惊。
王大成嘴角微微一笑,神色隐然自得,随即又焚一符,此次竟然歌姬毕集,风情万状,妖娆妩媚,令人啧啧称奇。不过,那些歌姬看起来虽然真切,但自腰以下却不可见,为浓密的云雾所罩,便如同是从这云雾中长出来的一般,甚是奇妙。
忠尧蹲伏在香案旁,偷偷望去,也不禁暗暗称奇:“这又是个什么戏法?有点意思……”
但见一个个妩媚歌姬骚首弄姿,到了各人面前,一众男子的眼睛不由自主眨巴了两下,眼里顿时凸显两朵粉色桃花,闪了闪,似乎被勾住了魂魄,迷失了自我,有些人甚至还痴痴地张开了嘴,真的垂下三尺涎液来。
有的歌姬往庆国公、平阳侯的脸上轻轻吹了两口气息,堪若幽兰,两人立即猛吸一通,双手捧在胸前呈陶醉状。
此时,勾引庆国公的一个歌姬檀口轻盈,慢条斯理,声若莺啼:“小女子心中有所疑问,不知公子可否替妾身答疑解惑?”
早已迷失了心智的庆国公频频点头:“愿意,愿意!小娘子有何疑问,快快道来,快快道来……”说着,一双痴迷的眼睛怔怔望向那歌姬,似乎眼神中的粉色桃运即将泛滥成灾。
那歌姬低头瞥了一眼面前的佳肴酒具,嫣然一笑,举手投足间极尽温婉:“公子,这一桌的好酒好菜,摆在面前你就不动心吗?”
“动心,动心!”庆国公急忙颔首,嘴角的笑容荡漾开去,“酒不醉人人自醉,这些菜啊酒啊的,在你面前黯然失色!只要瞧上你一眼,人就醉了,纵然心是铁打的,也不知不觉间熔化了!呵呵,呵呵呵……”
“那公子可否告诉妾身,当你看着一桌好酒好肉好菜时,勇敢是什么?”歌姬柔声一边柔声问道,一边将玉手搭在庆国公肩上,缓缓绕行中,身姿袅娜曼妙,媚眼含情,极尽挑逗。
“呃,啊?”庆国公先是一愣,既而眨了眨眼,瞄了一眼面前桌上酒肴,说道,“哦,勇敢啊?勇敢就是——就是我明明知道吃了这一顿会发胖,但我依然会选择——继续吃下去!后悔,那也是吃了以后的事!”
“吃了后悔了,再想着来辟谷瘦身吗?”歌姬莞尔一笑。
庆国公点头道:“对、对!就是这个道理!若是每次来辟谷,都能遇见佳人如许,貌美如花,秀色可餐,那便……不用食色,不食什么人间烟火了,嘻嘻嘻……”
歌姬“咯咯”掩口而笑,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笑罢,又打趣道:“依公子所言,那秀色与相貌都很重要啊。两人门当户对,若是要相亲,一方肥头大耳,体型巨硕,那这相亲还能成不?”
“能!”庆国公重重点了点头。
“啊,这样还能相中?”歌姬微微一愣,旋即问道,“为何?”
“只要对方——眼瞎就行了。”庆国公嘿嘿一笑。
歌姬闻罢,大笑不止。顿了顿,摇头轻叹,又道:“那依公子的意思,莫不是要把对方眼睛弄瞎?好残忍、好残忍!”
“为什么要弄瞎呢?”庆国公反问道,似乎有些不解。他想了想,继续说道:“其实,有很多因素都可以让眼睛瞎的,譬如金珠玉叶、权势地位、荣华富贵……随便哪样都可以把眼睛蒙蔽的死死的。人性都有弱点的嘛,投其所好,屁股坐那儿,眼睛该瞎的时候就得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