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珮眉眼带笑,连忙纠正道:“哎呀,不是‘我呸’,是五珮!五六七的‘五’。从前,传说中有个鼎鼎大名的刺客,名叫五六七,那就是我们本家的呢!今日,若是那五六七来了,他也得规规矩矩叫我一声姐!”
“哦,原来是五陪啊,”云婀豁然开朗,笑道,“我只听过三陪,没想到还有五陪。”
云婀原以为这么一刁难,足以让那女子尴尬不已,知难而退。可未曾想那名唤五珮的妙龄女子为了一单生意,十分执着。
她似乎不愿多作解释,下定了决心,遂咬了咬牙说道:“哎呀,五陪就五陪吧!奴家才艺俱佳,能文、知书、写字、善音乐,脑子也很活泛,怎么样,公子要不要试试?”
云婀怔了怔,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意思?还能试试?怎么试?”
忠尧愕然,吃了一惊,急忙抬起手来说道:“等等等!你方才所说的‘闲人’究竟为何意?”
“不会是闲得蛋疼吧?”云婀接过话茬补了一刀。
五珮也不生气,仍旧一本正经地答道:“奴家又没有蛋,也不卖鸡蛋,怎么会疼呢?再说了,就算是疼,那也是蛋疼,与奴家何干?”
“那这‘闲人’是……”忠尧欲言又止,目光却疑惑地注视着那妙龄女子。
“哦,这个啊,”五珮说道,“就是你们所说的三陪、五陪喽!妾身专精陪侍豪富子弟郎君,游宴执役,专为探听妓家宾客,赶趁唱喏,买物供过,以及游湖酒楼饮宴所在,以献香送欢为由,乞觅赡家财。简而言之,就是陪游、陪吃、陪饮、陪玩、陪买,谓之五陪。”
忠尧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松了一口气,拊膺道:“喔,没有陪寝就好,没有陪寝就好。”
哪知闲人五珮一听,立马笑眯眯地说道:“小官人若是要陪寝,妾身也可以带你去呀!小货街通鸡儿巷妓馆屋舍,姜行后巷脂皮画曲妓馆,相国寺南录事巷,妾身都很熟!若是出得起价钱,就是那京城第一名妓、樊楼的李师师我都可以给你请到!管保小官人满意!”
“呃,不不,不了,陪寝就免了,谢、谢谢,谢谢!”忠尧尴尬地笑了笑。
闲人五珮见忠尧似乎面有惧色,只当他是害羞,连忙说道:“小官人莫怕,妾身隶属于‘四司六局’,可不是什么打野出身,合法合规的,凡游人若欲在名园异馆、寺观亭台,或湖舫会宾,但指挥局分,立可办集,皆能如仪。”
宋代“闲人”的角色,不光要陪富家子弟游乐宴饮,还要替其打探好玩好吃之所,以此来获取报酬,其性质实际上与今日之导游有颇多相似之处。
至此,忠尧总算明白了五珮口中所说的“闲人”的含义,便道:“哦,原来你是干这个的。”
“二位请看,”五珮抬手朝旁边一指,说道,“有不少初来乍到的游人因不愿错过这金明池的美景以及盛大表演,而雇请‘闲人’陪游,是以‘四司六局’的生意在开池后一直十分红火。”
忠尧与云婀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周围有不少与其同样装束的妇人或游说拉客,或陪游说解。
“原来如此。”云婀叹了一口气。
“二位,考虑得如何?”五珮趁热打铁问道,脸上的笑容依旧热情。
忠尧望了一眼云婀,云婀说道:“一切全凭公子做主。”
忠尧略微沉吟了一下,问道:“敢问资费几何?”
闲人五珮面色一喜,心想今日总算开张了,有了第一个主顾,急忙答道:“不多不多!只须百文!”
忠尧微微一惊:“一百文?看来也不便宜啊!”
五珮见忠尧这般神情,急忙辩解道:“这金明池看起来不大,实际上很大,走起路来累死人,游玩一圈便须耗去半日,还得带二位来回走最佳路线,以便赶上所有精彩的表演。此外,一路上,尚须解说;若是肚子饿了,还要根据二位口味寻那好吃的、符合二位口味酒肆呢……”
五珮滔滔不绝地说道,这样的理由她不知说了多少遍,早已背得滚瓜烂熟。毫无疑问,这就是为什么陪游一次收取百文的理由。
那五珮将忠尧还在犹豫,又张了张嘴,准备喋喋不休一番。忠尧思索了一下,赶紧打断道:“好吧!就依你说的价,一百文。”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单生意终于做成了,五珮顿时面色一喜。
忠尧想了想,又强调道:“不过,这一百文是我们两个人的价格,不是一人一百文。”
“好嘞!”五珮欣然应允,点了点头,“要得,要得!就这么说定了!来,二位请随我从这边走!”
语罢,闲人五珮转过身,在前引路,忠尧、云婀见状,遂紧紧跟于其后。
路上,五珮故意清了清嗓子,开始了她的解说:“清明节又曰踏青节,加上清明前两日是寒食节,朝廷允许公职人员连休七天。”
艾呀玛呀,这不就是黄金周吗。
忠尧心中一惊,叹道:“如此看来,朝廷对各级官吏的待遇很优厚啊,休沐还能连着放七日!”
须臾,行至金明池边,见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许多人,观者如云,竞相观看,热闹异常。从穿着打扮来看,围观者中大多都是商贾士人、黎民百姓。
三人见状,急忙赶了过去凑热闹,云婀一边走,一边好奇地问道:“这是在看什么呢?”
“水秋千!每每有水秋千表演之时,上至官家妃嫔、王公大臣,下至庶民万众,皆会在此静静等候。看样子,马上就要开始了!得往里面挤一点,占个好位置……”闲人五珮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往里挤去。
忠尧二人跟着她身后挤了进去,与五珮站在一起。只见池中有两艘画船,船上竖起高高的秋千架,有白戏人及军卒在船上来回忙碌着。
忠尧喃喃道:“上元结灯楼,寒食设秋千,这是本朝皇帝祭祀祖宗的惯例。秋千者,女子学之,乃以彩绳悬木立架,士女炫服,坐立其上,推引之。可惜在下只听过秋千,却从未见识过何谓‘水秋千’,还是汴京城的人会玩啊。”
云婀接过话茬说道:“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沾衣透。秋千本来是女子玩得多,可这船上却一个女子都没有,难不成所谓的‘水秋千’都是男子玩的?”
“哎呀,姑娘真是好眼力!”五珮喜滋滋地说道,“这水秋千啊,还真就是男子玩的!它呢,其实是一项杂耍……”
话音未落,忽闻鼓声响起,五珮连忙说道:“表演开始了!”
三人遂不再言语,转而目不转睛地盯着池中两艘画船,左右皆屏息凝神观看。
未几,左右军院虞候、监教鼓笛声相和,慷慨激越,人心振奋,鼓声三下红旗开,声声劈浪鸣千雷。
船尾,一白戏人哧溜溜如敏捷的灵猴一般爬上了竿,在鼓笛的伴奏声中,杂耍艺人依次登上秋千,把秋千荡了起来,越荡越高,越荡越高。当踏板与木架顶平行之时,艺人突然腾空而起,在空中翻了一个漂亮的筋斗,掷身入水,水面则泛起一个个水花。
围观众人看到精彩的空翻筋斗和入水表演,不时爆发出掌声与欢呼声。
不一会儿,没入水中的艺人浮出水面,又从船舷边的绳网上爬了上来。
其实,这便是今日花样跳水的前身。
水秋千之后,还有“水嬉竞渡”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