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正在闲聊之际,完全没有意识到不远处一个角落里,有一个大汉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们,还悄无声息地从身上掏出了一张折了又折的纸,展开看了看。
另有数人聚在一起,也在小声的议论着什么,眼睛却不时往忠尧三人所处的位置瞟了又瞟。
那大汉警惕地扫视了四周一眼,将重新叠好的纸往自己怀兜中一揣,暗暗吸了一口气,头往下微微一低,径直快步向忠尧三人走去。
恰在此时,有四五个人从棚内向外走去,路过忠尧身旁,忠尧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发现其中一人身着锦袍,疑似先前自己一直在寻找的“周廷婴”,脸色一凛,迅速转身追了出去。
就在闲人五珮一愣的瞬间,云婀也发现了那个锦袍人,二话不说也跟了出去,留下五珮呆立在原地,冲着二人离去背影伸出手来:“哎,哎——”
她不知何故,一脸茫然。稍顿,她猛然记起自己辛苦了大半天,“陪游”的百文酬金还没收,顿时吃了一惊,跺了跺脚:“呀,这两人该不会是跑了吧?哎呀,钱还没付呢!”于是,惊声叫着一路疾追,出了彩棚。
忠尧追出彩棚,忽然发现那锦袍人一眨眼又没了影儿,下意识停下脚步,眉头紧皱,左顾右视,在往来络绎不绝的游人中细细搜寻。
彩棚外,木架旁有两名身着短褐的年轻男子正在闲聊,一人目光无意间扫过忠尧面部,不自觉又多瞄了一眼,忽然问道:“你有没有觉得此人有些眼熟?”
“呃?什么?”另一人见说话之人神色异样,心下诧异,扭头一看,愣了愣,口中喃喃道,“是有些眼熟啊!好像在哪儿见过?”
言讫,两人相视片刻,愕然、顿悟,几乎同时转过头去,把目光落在了旁边的一个木架上。
只见那木架上有一个方形木板,上面贴着一张悬赏告示,告示上画着一幅人像,这人像画的不是别人,却正是那——忠尧。
两人大喜过望,差点激动地叫出声来,双手捧在胸前,两眼放光,摇头摆尾,神情极尽夸张之能事,仿佛天上掉下来一枚大大金蛋,正好砸在了二人面前。
欣喜若狂的两人急忙向忠尧奔去,其中一人刚迈出两步,又转身回来,急忙上前一把扯下那悬赏告示,迅速一折,往自己怀中塞去,而后屁颠屁颠地追了过去。
与此同时,锦袍人的身影终于在左前方的人流中再次出现,忠尧兴奋地拔腿冲了出去,却不料刚跑出去没多远,数个方向冲出来几拨人,死死将忠尧抱住,有的飞身鱼跃,有的猛扑熊抱,有的直接抱上了大腿。距离远一些的生怕自己落于人后,索性往地上前扑,伸手前撩,哪怕撩住他的一只脚也是好的……
这些人显然全部都是冲着悬赏来的,恨不得立刻各自分走忠尧身上一块肉。
忠尧一门心思和注意力都放在那锦袍人身上,这一切发生时,毫无防备。猝不及防的他在欢呼声中被扑了个正着,瞬间被冲倒在地。一时叠罗汉,人压人,被压在最下面的忠尧难过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都别抢,他是我的!”
“是我先抢到的!”
“是我最先发现他的!”
“滚!明明是我抓住他的!”
压在忠尧身上的几个大汉喋喋不休地吵了起来。
这一幕发生的太过突然,也太过迅速,以致于五珮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云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何如此,一下子惊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忠尧龇牙咧嘴,瞥了一旁的云婀一眼,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还愣着干嘛,快追呀!追那个锦袍人……”
“哦、哦。”云婀这才反应过来,正欲原地一转,化身为月神闪蝶,却见迎来走来一队巡逻禁军,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撒腿快跑,向前追去。
巡逻的禁军疑惑地看了一眼从身边跑过的云婀,不过人家没有犯什么事,所以他们也只是迟疑了一下而已。
但是云婀追出去后,那队巡逻的禁军很快发现彩棚外的空地上有一群人如同叠罗汉一般扭缠在一起,遂起了疑心,疾步奔上前来。
“哎哎哎,你们这是做什么?聚众滋事?打架殴斗?统统给我起来!”
……
云婀一边避让迎面而来的游人,一边朝前追去,无奈往来行人太多了,她急得大叫起来:“小贼别跑!你给我站住!”
众人一听是抓贼,愣了愣,纷纷往两旁退去。
有几个大汉闻讯赶来,惊问道:“谁喊抓贼?贼在哪儿?哪个是贼?”
云婀抬手往前方一指,说道:“前面那个穿锦袍的,就是他!”
“哦,原来是他!”为首的大汉孙纲望了一眼锦袍人离去的方向,大手一挥,喝道,“他往圣驾方向跑了,兄弟们,抓毛贼!速速拿下有赏!”
众大汉齐声一喝,得令后迅速追去,动作敏捷,训练有素,分明就不是寻常人。
云婀瞥了一眼孙纲的靴子,发现是皇城司的武德卒官靴,顿时恍然大悟,心里暗暗思忖道:“我道是谁,原来这游人中还潜伏着不少朝廷暗探呢!皇城司,武德卒,呵呵……”
想罢,她不敢怠慢,二话不说也迅速跟着追了出去。那孙纲站在原地愣了一下,原本还想多问她几句,见此情形,只得往前追赶。
锦袍人似乎发现了身后有人在追他,顿时变得警惕起来,脚步也更加轻快,在人群中不停地左躲右藏。
一直往前的话,便是官家宿卫的驻扎之地,去那里无疑是自投罗网,狡黠的锦袍人在路口忽然右转,拐入一条通往金明池游舫渡口的林荫道,几名大汉与云婀则在其身后穷追不舍。
及至池边,但见芳草萋萋,杨柳依依,有不少三五成群的游人于树下酣畅宴饮,也有才子佳人在池边徜徉,映着粼粼波光,在满眼的烂漫春光里互诉衷肠。
那锦袍人见后面的人越追越近,前方是一泓碧水,无处可逃,情急之下,他铤而走险,径直朝着池边的两对男女冲了过去。
“糟了,他不会劫持人质吧?”云婀心头一紧,面色凝肃,当即脚下生风,健步如飞。
数名大汉追上前去后分散成一个半圆形,将那锦袍人围在中央,并逐渐收拢包围圈,向前迫近。
锦袍人奔至池边,退无可退,遂加快速度沿着池边疾跑,顺势将站在湖边欣赏风景的两名女子一推,只听噗通一声,湖中溅起了偌大的两朵水花,那两名女子先后失足跌入湖中。
追击的数名大汉见状愣了愣,那锦袍人趁此间隙,纵身跳入了池中,待云婀冲至池边时,只看到锦袍人在水中露出个头来,得意地冲她笑了笑,而后一个猛子扎入水中,人不见了。
云婀气得唉声叹气,连连跺脚:“果然是周廷婴这个混蛋!偏偏就差了一步,让他逃了!”
气喘吁吁的大汉们走上前来,略带歉意地说道:“抱歉,姑娘,还是让那小贼跑了!没能帮上忙!”
“多谢诸位大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小女子感激不尽!”云婀拱了拱手,欠身向几名大汉欠身行礼以示感谢。
“哦,对了,姑娘,这毛贼究竟偷了你什么东西?”为首的大汉孙纲喘着粗气,终于逮着了问话的机会。
云婀怔了怔,旋即呵呵一笑,不好意思地说道:“呃,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偷了些……不值钱的物件儿。”
众大汉闻言一愣,不禁面面相觑:“不值钱的物件儿?那,那还追他作甚?”
见云婀面色有些尴尬,孙纲突然作恍然顿悟状:“嗨,你们几个粗人,都是大老爷们,懂什么?!女孩子家家的东西,私密得很,能随便说吗?”
云婀听了,感激地瞥了一眼通情达理的孙纲,顿时双颊泛起红晕,低下头去,羞涩不已。
其余的大汉一看,嘿,果然被说中了!于是,众人哈哈大笑,不再追问此事,遂欲散去。有人抬手轻轻挥了挥,吆喝起来:“走了,走了,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