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有人问起为什么有两个碗,该怎么应付啊。”那乞丐小心翼翼地问道。
“若有人问起,你就说和你一起的还有个同伴,不就行了吗?”赖狗一脸鄙夷,上前又用手指狠狠戳了戳那乞丐的脑袋,骂道,“死脑筋!”
语罢,顿了顿,他看了看巷子两头,又呵斥道:“还有!你躲在这鬼影子都没几个的巷子里头是什么意思?出工不出力,这里能讨到钱?!看来,原先定的每日上缴的钱数是不是太少了,得给你们加一倍才行?”
“啊?”那乞丐大吃一惊,吓得浑身一震。
“还不快给我滚到大街上去!去人多的地方,别躲在鬼影子都没几个的巷子里偷懒!”赖狗声色俱厉。
“是!是!”那乞丐连连点头,战战兢兢地弯腰拾起地上的那个破土碗,一溜烟小跑,飞也似的消失在了巷子尽头,上了大街行乞去了。
趾高气昂的赖狗望着乞丐逃去的方向,鼻中冷哼一声,转过身,又耀武扬威地去“巡视”去了。
且说璇滢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到了会仙楼门口,见此楼门庭若市,恰巧腹中饥饿,遂将牵着的驴绳交与门口的酒保,自己径直入内,找了个角落里的散座坐下。
这会仙楼是渝州城有名的酒肆,取名源自汴京的会仙楼,但至于二者是否有关系,有何关系,外人就说不清了。
临近晌午,店中的酒客食客愈来愈多,不一会儿,楼下散座就坐了个七七八八,除了少数本地百姓之外,其余皆是外地口音,装束不一,不仅有江湖悍刀强客、来历不明的玄衣精卫、道门中人,还有世家翩翩公子,以及修真大派的宗门弟子。
陆续进来的不少江湖人士,警惕性都很高,眼睛不时左瞥右瞄,暗地里皆互相打量,说话时也尽量压低了声音,生怕隔墙有耳。
不过,也有人装作若无其事,或神态自若,轻摇折扇,或自斟自饮,就着朱红盘碟上所列的菜蔬果品下酒。
提瓶献茗的店小二主动殷勤,满脸堆笑,见璇滢落了座,很快上前为她斟了茶。
璇滢冷眼扫视四周,佯装举杯饮茶,心中却在暗自寻思:“看来,四画仙境开启的消息早已传遍江湖,这渝州城一下涌现出各路不明势力,明里的、暗里的,都按捺不住、蠢蠢欲动了。也不知忠尧他们现下如何了?这幻境外、渝州城内,估计很快会有一番腥风血雨啊!”
忽然,“咚咚咚”一阵急促的声响传来,从楼上滚下来一个人。
众人皆惊,纷纷扭头望去,只见地上躺着一个男扮女装、身着碧绿褙子的白衣男子,那男子从二楼楼梯上滚落到了一楼地面,发髻凌乱,惨白的脸上沾染了一些血迹,他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了数声,嘴角也渗出了鲜血,然后忍着剧痛,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手中却紧紧攥着一把雪亮的匕首。
璇滢微微蹙额,定睛向二楼的楼梯口望去,发现那里出现了两个精壮男子,皆一身青衣劲装打扮。那两人抱胸而立,一脸不屑,俨然是某位“大人物”的护卫。
楼下的白衣男子一手拊膺,另一只手举起手中的匕首,指向楼上,口中大骂道:“西门狗贼,你给老子滚出来!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禽兽,欺行霸市,鱼肉百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你巧取豪夺,霸占我罗氏田产,淫我妻妹,我罗唐志今日就是粉身碎骨,也要与你同归于尽!”
“满口胡言,血口喷人!”一名青衣护卫神情鄙夷,驳斥道,“就你罗家那一丁点儿田产,能被天刹门看上,是你家上辈子修来的福分!给你钱让你出让,你竟然执意不肯,那能怪谁?!到头来,人财两空,这个结果是你自己选的,怨不了别人!
今日你还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刺杀,真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没有将你当场擒杀,已经是天大的仁慈了!还不知感恩,真是恶毒的刁民!”
“说得冠冕堂皇,出钱转让?呵呵。”罗唐志摇头苦笑,愤懑之情溢于言表,“凡是你们看上的田产、商铺、店宅,你们有出过公道的价格吗?市价三千,你们只出三百!谁肯卖?你们这分明就是强买强卖!若有人胆敢去官府衙门告状,你们就先下手为强,灭他满门!此等禽兽行径,简直令人发指!”
说到此处,罗唐志悲愤地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只要是你们天刹门看上的东西,你们都会使尽各种手段强迫对方就范,若敢不从,便欲杀之而后快!这些年,在渝州的地界上,你们勾结地方胥吏,兼并了多少田地?让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又让多少人不得不屈身成为你们的佃户?你们眼中没有王法,只有无穷无尽的欲望,只有一颗永无止境的逐利之心!万般皆为下品,唯有拜金至上,这便是你们的‘金科玉律’!杀千刀的天刹门,我呸——”
罗唐志语罢,重重朝地上啐了口唾沫,显然,他对天刹门这个组织已经厌恶、仇恨到了极致。
璇滢听罢,暗自思忖道:“这天刹门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在渝州尽干些丧尽天良的勾当,可谓坏事做绝,人人得而诛之!若不是此行不能张扬,否则我必……”想到这里,她紧紧握住了茶盏,努力按捺住心头的怒火,隐忍不发。
“聒噪!”突然,楼上传来一声低吼,声若洪钟,一道强劲的音波冲击四周,引得楼下众人桌上的杯盏不停震动,竟弹跳起来。
好强的音波功!
紧接着,一个身高六尺许,满脸横肉的富商步出酒阁子,出现在了楼梯附近。他站在栏杆后,挺着个大肚腩,头戴高士巾,身着靛青色锦衣,背负双手,态度倨傲。
那富商睥睨四方,对楼下的白衣男子冷冷说道:“你的废话太多了!”
楼下散座中有人认出了那富商,不禁脸色大变,惊呼道:“西、西门关仁!是西门关仁!”
这富商正是天刹门渝州分舵的副舵主,——令渝州百姓谈虎色变的西门关仁。
楼下酒客中有人一听竟然碰上了天刹门的西门关仁,吓得急忙站起身来拔腿就跑,一溜烟就逃出了会仙楼。本地食客酒客更是作鸟兽散,各自奔逃。
二楼,一名护卫见状,立即不失时机阿谀奉承道:“副舵主威名赫赫,真是英武,居然令人望风而逃。”
可是这护卫说的是土话,有很重的口音,“望风”听起来就像是“汪锋”,而恰好酒阁子有一名候立的酒保名唤“汪锋”,他没有听清楚前半句,只听道了最后几个字,遂不解地说道:“汪锋?汪锋没逃啊!我还在这儿呢。”
西门关仁一听,回头瞪了汪锋一眼,那酒保赶紧将头低了下去。
而后,西门关仁转过头望向楼下,假惺惺地伸出手来,在空中举了举,装模作样唤道:“哎,各位乡亲,各位街坊邻居,你们别跑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眼见自己威震四方,一下就吓跑了那么多人,西门关仁嘴角一勾,心中十分得意,他很享受这种快感,觉得是一种威慑与荣耀。
俄而,西门关仁忽然神色一敛,转向楼梯口的两个天刹门护卫,沉声骂道:“废物!一个小小的罗唐志都搞不定,还让他有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说那么多话!”言讫,头向左微微一扬,朝二人使了个眼色。
“嗯?”两名青衣护卫微微一愣,竟然没有理解主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