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顺冷然望着眼前这个少年。萧恒的面目其实更像是宋家人,鼻梁高挺,一双桃花眼笑的时候勾人心魄,不笑的时候略显低沉乖戾,看着令人心生冷意。可是他的轮廓和身形却跟先太子是像了个十成十的。透过他,许顺禁不住又想起当年的先太子,那时候,萧沛那个蠢货也是这样,站的笔直的在他跟前,冠冕堂皇的说着流民之乱是如何平息的,他张一张嘴,说出的那些流民不过都是一些死了的数字罢了。可其中却有他的母亲!这帮人,就仗着一个与生俱来的身份,仗着会投胎,便高人一等,耀武扬威,不把底下的人命当成人命!可先太子也就罢了,萧恒又是凭什么!?说得难听些,若不是萧恒的命大,现在他还有这个资格站在这里吗?许顺的面上多了几分阴鸷,脑海里像是有无数个小人在拉扯打架,最终他看着萧恒挑衅的笑,终于有些克制不住:“你得意什么?!你所说的这些全部都是你的猜测而已,你可有证据!?我虽然上了致仕的折子,可却还没卸任,就算你是皇长孙,也没有资格对我用刑!你指望从我这里得到的东西,永远也别指望!”气氛剑拔弩张到了极致,宋翔宇一下子就紧张起来,睁大眼睛看着陈东,激动得不言而喻。陈东同样也绷紧了神经,他是萧恒的心腹,自然知道这番对话意味着什么----快了!千钧一发,只差这么一步,只要许顺吐了口,那么先太子的事情就总算是有了交代,当年的冤屈也终于能够得到洗刷。可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响了,全神贯注的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朝着门口看去,这一看不要紧,两个人连头皮都绷紧了,一下子都有些头晕目眩,险些没有站稳----门口那里站着的,不是元丰帝是谁?!双方对视了一眼,元丰帝扬手示意他们两人不要发出声音,这才走到之前宋翔宇站的那处地方。夏太监显然对于诏狱的刑房是熟门熟路的,立即便上前帮着元丰帝轻巧的转开了那道小窗,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宋翔宇顿时紧张得手心出汗,一切本来都还算是在往好的地方发展,至少一直滴水不露的许顺眼看着是已经兜不住了的,可谁知道这个紧要关口,元丰帝竟然亲自来了!这简直是要了命了!这意味着,但凡是萧恒那边有一点应对不到位的地方,或者说,有露出任何一点对于当年的事情的揣测的意思,在元丰帝这里,那都是要被挂上号的,元丰帝能够容忍自己的孙子早就怀疑当年的事情的真相吗?而且元丰帝忽然跑来,萧恒那边之前根本没有准备,如果萧恒要是说出写不该说的话来,好事都变成了坏事。哪怕最后许家真的完蛋了,只怕萧恒自己也是凶多吉少!宋翔宇急的额头冒汗,可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他什么都不能做,有任何的举动都容易被无限放大,只好在心里暗暗地帮萧恒捏了把汗,只希望萧恒能够克制情绪,不要过分的激动。而隔壁已经开始又有了动静。沉默僵持了半响之后,萧恒冷漠的反问许顺:“我指望什么?许次辅好像很笃定我十分想从您身上得到一些东西,可是我能指望得到什么呢?我的身世已经大白于天下,许家要完蛋这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若是事情没有猫腻,许崇为什么会畏罪自尽?再说,你们家大管事的证词也在这里,他亲口承认,你们许家勾结倭寇,给东南豪族大开方便之门,分明朝廷已经禁海,可你们却仍旧给豪族庇护,任由豪族出海走私,你们再收受大额的好处!”战斗拉开序幕,萧恒盯着许顺,见许顺一脸不屑嘲讽,语气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仍旧慷慨激昂:“你口口声声说先太子如何如何愚蠢,自以为是,害死流民,可你呢?!因为你勾结倭寇,一路上上海、苏州和山东,有多少百姓和军士死在倭寇手中?这些都是你造成的杀孽!许次辅,我知道你这等高贵的读书人是不信鬼神的,可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不如扪心自问,你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白发人送黑发人,到底是不是因为老天开眼,在天上看到了你是如何虚伪自私,如何宽以待己严于律人?!”宋翔宇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萧恒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真是怕待会儿萧恒一个不小心便会蹦出一句不该说的话。而元丰帝只是静静地立在暗窗前,面无表情的听着。那一头的许顺也出离愤怒了,他分明已经修炼成精的人,此刻竟然也动了怒,恼怒的怒吼:“胡说八道,一派胡言!”“到底是我一派胡言,还是你沽名钓誉,欺上瞒下,装作忠良?!”萧恒拍桌子冷笑,跟许顺针锋相对:“枉你也算是个饱学之士,竟然做得出勾结倭寇的事来,你对得住谁!?对得住圣上,还是对得住百姓,对得住你家乡给你立生祠的那些乡亲?!你口口声声说什么太子德不配位,难道你便是众望所归?!说到底,你不过是拿着太子当一个借口,其实是得了前朝余孽的好处,所以才如此丧尽天良,是不是?!”许顺被气的脑子里一片混沌,他威望极高,这么多年来已经习惯了说一不二,这世上除了元丰帝敢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敢这么对他说话的已经找不出第二个。何况萧恒字字如刀,简直像是赤裸裸的把他剥了皮,让他所有的不堪都被暴露于人前,他忍无可忍,拍着桌子表情狰狞严肃:“如果不是你父亲自作主张,我的母亲又怎么会枉死?!当年他若是肯开仓放粮,我的母亲和那些灾民,怎么会落得个那样的下场?!什么叫做沽名钓誉,他才叫做沽名钓誉,他才是老天降下惩罚之人!”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