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僧!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一阵地动山摇的龙吟,震得大殿簌簌落灰,滚滚气浪将老龙王的大殿毁成了废墟,老龙王和季路言被掀翻在地,惊恐万分地看向了半空。
只见苏河洲化成的大白龙几乎不见通体的玉白色,被浓稠的黑雾裹得严严实实,那双黝黑的龙眼因充血而赤红,龙尾不断地在空中翻搅,凭空掀起了狂风巨浪,若不是老龙王还能施个定身符咒,护住自己和季路言,怕是二人早就像周围的精怪和物什一般,被卷在漩涡之中,一并送出了海面,从半空摔打而下成了干货。
季路言知道身为龙王三太子的苏河洲法力强大,可当他亲眼目睹的时候还是被震慑住了,而老龙王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方才找回了声音。
“孽子,你这又是在作何?”老龙王只剩下口舌之快了,他这个儿子天赋神力,自幼天资聪颖,道法过人,他这个做爹的毕生法术不及其一成,望其项背都不配。有这样的法力道行,一念之间可成万物生灵之福;也可一念之差成了天下之祸!
苏河洲的龙爪捻了一道惊雷诀,一道烈火符,把龙宫劈得四分五裂,继而烧成了一片火海。他不管不顾地卷起季路言,风驰电测地冲到了南海。连南海龙宫都未进,便是张嘴一啸,季路言只觉得心脏都要震碎了去,而他的眼前,不知从何而来的巨石泥土纷纷落下,顷刻间便将偌大一个南海龙宫变成了一座土山。
西海龙宫被他排干了水,精怪们瞬间变成了死鱼烂虾;北海龙宫也好不到哪里去,苏河洲龙尾一甩,便将北海龙宫劈砍成两半,海底瞬间被撕裂,龙宫左一半、右一半,坠入深渊。
一切发生在转瞬间,直到这时季路言才肝胆破裂地抓着龙脊不断拍打起苏河洲的龙身,他不住地喊着苏河洲的名字,可那人就像聋了似的,只顾着自己痛快!
忽地一下,大白龙带着季路言冲出水面,盘踞在半空。脚下是惊慌失措的流民,有逃命的,也有跪地求饶的,有诵经祈福的,也有恶言诅咒的……而这些苏河洲统统视而不见,龙抓一伸,便吸干了汪洋河水,一股脑地全都被他灌入人间。
房舍如枯枝,人命如蝼蚁,在滔天的洪水巨浪里变得渺小卑微,季路言的耳边只剩下惊恐悲惨的尖叫,而那尖叫往往刚刚势起,下一刻便在巨大的水流声中销声匿迹。
“苏河洲!你住手!你疯了吗!”你疯了吗,这样会遭天谴的!季路言急得眼睛都红了,他狠狠抓住龙脊,不住地捶打,恨不能打醒这个不要命的玩意儿!
这人是又受了什么刺激?又在发哪门子的疯?!
巨龙看着脚下的生灵涂炭,毫无动容之心,他瞬息奔袭几万里,所到之处皆是狂风暴雨,村庄、良田、街道、瓦舍、男女老少、权贵平民……皆在暴雨洪灾中乱成一地泥淖。
季路言痛心疾首,为如斯脆弱的生命,也为苏河洲的结局。他动弹不得,又没有法力,他和脚下的生灵别无二致,唯一不同是,他不能看着苏河洲作死。
季路言心里一横,一口咬在了龙颈之上,横冲直撞的巨龙猝然止住了云雾。
苏河洲缓缓回过头,眼神里的怒火依旧,却又有几分茫然,好似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季路言心中悲愤交加,瞬间子承父业地重现了老季头儿的言行举止。只见季路言眼泪蓄势待发,拼命拍打着龙头,口中怒其不争地反复念叨:
“我打死你个不争气的狗东西!完犊子的祸害,你这是在作死啊!人迟早都是要死的,用得着你着急插队吗!”
苏河洲:“……”
这人好像很着急,好像很痛心疾首?
巨龙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直到龙头又挨了一下,龙颈又被咬了一口。巨龙的身子猛然一抖,凝眉吹须地低吼了一声——“你想让我死?!”
这一声可谓是响彻云霄,就连地下纷纷逃命的百姓都不禁抬头望一望,大有“娱乐至死”的八卦精神。
季路言气得头晕,难受的又锤了巨龙一拳,回道:“你死了我才不会心疼,我要浪,我要找百八十个人中龙凤同欢畅!你舍得吗?!想看你坟头青烟飘,绿草万丈高吗?!”
闻言,苏河洲的心脏像是被撕了一条口子,那口子直奔每一条脑神经!他不能思考了,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妖僧果然是想要他死,和其他人一样,都想让他死!不,此人比所有人都狠毒,不仅想要他死,还要百八十龙凤围观,还要畅饮庆祝!
龙族一面需要他,可心里哪个不恨他?又有哪只凤不怕他?!他是青玉白龙,生是玉白色,死是青绿色……若化作烟尘,便是连畜道都不用去了!
苏河洲卷紧了季路言,召唤滚滚惊雷,他腾云驾雾在霹雳闪电中急行,须臾间,便来到了天门阶祭坛。
天门阶上通天界,下至凡间,是天神降临和凡人升天的唯一通路。
苏河洲封了上路,用电闪雷鸣驱赶了无数百姓至此,惶恐的百姓在千级石阶下纷纷跪倒,苏河洲冷笑一声,幻化出困妖索将季路言捆在了祭坛石碑之上。
“苏河洲,你做什么?又拿这破绳子捆我做什么?!”季路言吼道,他实在是怕了这绳子。
“呵……”巨龙盘踞在祭坛之上,一甩龙头凑近,他死死盯着季路言的眼睛,道:“妖僧,知道这些百姓都是什么人么?”
不待季路言回答,他凭空捻出一道幻境,幻境里是季路言坐在高台之上,身后是巍峨高山,身前是跪坐的百姓——听他讲经说佛。
“这些都是你的信徒,可惜……可惜啊,现在只剩下这千级长阶之下这么点儿了。”巨龙晃了晃脑袋,睨了一眼那些活人,像是看蝼蚁渣滓一般轻蔑,“你不是要让我死么?你不是要让百十来号人看我死么?那正好,你先来给我示范示范?”
巨龙咆哮:“妖僧季路言!今日我就要在你的信徒面前,羞辱你,折磨你,然后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你、你、你要做什么!”季路言这会儿是真怕了,哪怕苏河洲现在是真龙之身,但那双眸子里的神色依旧让他看得真切——那双幽深的眸子里,没有一丝苏河洲的影子,全是疯癫成魔的滔天怒火。
就在这时,龙尾猛地钻入了季路言的衣袍!
“苏河洲,你他妈疯了!大庭广众之下你不要脸我还要呢!”季路言越是挣扎,困妖索越是紧锁,他只能放弃抵抗,一脸悲愤地瞪着苏河洲。
季路言的眼眶酸胀得厉害,他怎么也想不到苏河洲竟然会这样对他,他何曾受过这种奇耻大辱?以前做过再混账的事情,他也没有把人弄来游街示众过!
他知错了,也正在努力改,还全都付诸实践在了苏河洲身上!难道这样还要遭受报应吗?如果报应是这种羞辱的话,他情愿……
不能死!季路言止住自己的哀怨,他怎么能这么容易就想死呢?刚刚还教育了苏河洲求死莫要插队,怎么转眼自己就要轻生呢?
这是苏河洲,可眼前的又不是苏河洲,他中毒了,他是身不由己的。季路言拼命给自己找借口,忍着身体传来紧绷——苏河洲在试探,在观察他的反应,他不能如了这个神志不清之人的愿!
“河洲啊,你轻点儿……”季路言忽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