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悲恸哭喊,黑袍男人挥袖收走幻境,沉吟道:“你们二人的命缘八字有一线相连,是天命,解不开,注定要互相羁绊,你的选择就是他的结局,反之亦然。我可以实现你一个愿望,”不待少年回答,男人兀自道,“就你在井边说的那个吧,我可以许你来世,放你回人间,但有条件。”
“条件是,你陪我养伤,待我伤好后送你回人间。”男人说,“所谓轮回,皆因果报应,今生种果,来生因由。今生你先放手,来世他不会记得你,你们不会有任何交集,但命缘的线迟早会连通,只是中间有何变故全在你们自己的选择。另外,你所爱之人不会立马进轮回道,那是个天命之人,功德颇深,只是今生过错也良多。”男人抿唇,“罢了罢了,念你……我给你多一个选择。你是个天生苦命人,我可以给你改命,但你和他的命缘牵连,将会去往何处就不得而知了。”
“我不改!”少年捂着脸道,“不改命,苦就苦,只要不是死,我一定要找到他,今生已负,来世不改!”
男人摇了摇头,做出一个早已知道的无奈表情,“到时候孟婆汤就不必喝了,我将你的记忆封印在这结魂珠里,糊弄过那老贼婆子,过了奈何桥就走吧,等我……那珠子我会还你。”
苏河洲看清了男人手中的珠子,鸡蛋大小发着莹莹绿光,和他手里的几乎一样,只是他有的这颗很小,像一颗小豌豆。
时间瞬息万变,又如一朵从不起眼的浪花,“走吧,上路了。”男人忽然不见了踪影,苏河洲猝然从梦中醒来!
他早已被冷汗津湿,苏河洲摸了摸自己的脸,冰湿如同二月河水。缓缓展开手掌,手心里的戒指早已嵌入了皮肉,硌出一枚圆润的血痕,戒面上嵌着一颗绿色的宝石,是……结魂珠?
玄幻的事情发生的太多,好像也就不足为奇,这奇奇怪怪的梦太过真实,苏河洲不禁想,这个世界上难道真的有什么鬼怪轮回,他的记忆真的是被封存过的吗?即便他半信半疑,但他确认了一件事——他很想季路言。
这种想念和梦里的前世无关,只是当下,像是做了个心有余悸的噩梦,醒来需要一个安慰的拥抱,不是孤枕冷床,不是黑漆漆冷清清的房间,是要那个热烈的生命!苏河洲疯狂想念昨夜的拥抱,昨夜的静好,就连昨夜的浦江都比平日明亮。
“去他妈的大蛤/蟆!”苏河洲起床,一脚踢开地上的枕头,捡起手机给医院打了个电话——他得调班,毕竟,周六吃饭,到时候,周日还怎么去上班呢?
上班路上,苏河洲对着肠梗阻一样的车流拍了一张照片,百年不遇地发了一条朋友圈。他打开电台广播,恰巧里面正在播放一首慷慨激昂的《好日子》,开心的锣鼓一响,苏河洲非但没有嫌吵,反而是把音量调大,然后冷艳高贵地把手机扔在了副驾上,仿佛他只是单纯地抱怨了一下堵车,假期加班等系列问题。
车子刚一行驶,他突然想起了一个现实问题。好不容易捱到了下一个红绿灯,苏河洲立刻拿起手机,将微信里“加我为朋友时需要验证”关闭,犹豫再三,他最终还是没拉下脸——假装给病患发信息发到了季路言那里,提醒人家加自己微信。
更何况,他心里还不怎么舒坦——都是让那大蛤/蟆闹的。
果不其然,车子才堪堪在医院停下,他手机的短信就有无数条,微信新添加的好友也有不少。
苏河洲悠闲自得地从新添加的好友里,一眼就找到了哪个是季路言,这不看还好,一看他那心里更是不痛快。
季路言的微信名就是他本名,这没什么问题,可那头像简直伤风败俗!
蔚蓝的大海里,一个赤/裸上身的男人,即便是压缩成模糊的渣图,也丝毫不影响那张笑得颠倒众生的脸,画面是赏心悦目的,可苏河洲就是忍不住想要给那人全身打满马赛克!
他删除了其他“好友”,关闭了随意添加功能,仿佛要关门打狗一般恶狠狠地盯着那个头像,然后苏河洲沉住气,打开了自己的朋友圈。一见点赞的头一个就是季路言,苏河洲的眸子眯成了一条线,看不出是喜是怒,倒是有那么点肖像季路言捣鼓坏主意的样子。
照片下面清一色的评论都是“苏医生发朋友圈活久见”这类调调,唯独季路言一条接一条的回复分外乍眼——一排爱心,一排玫瑰,一排拥抱的小人,几乎是苏河洲刷新一次就能多出一条季路言的评论。
什么,“亲爱的,怎么今天上班?”
又比如,“宝贝儿,我想你,好期待周六。”
苏河洲冷笑,犬齿咬破了香烟滤嘴,一边锁车一边切齿:“想个屁,只说不做,形式/主义,纸上谈兵,假大空!”
他一条也没回复,端得一派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之姿,款款上楼,若是细看,那步子之轻盈,仿佛有一条尾巴高高翘起,将他整个人都拽离了地面。
一进入工作模式,苏河洲又是一副不近人情的冷淡模样。下了手术,实习医生战战兢兢地偷瞄苏河洲,苏河洲洗完手,冲他招了招手,主动问:“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他难得地琢磨了一下自己的语气、语境,发现这句话有质问对方“你是不是有毛病”的嫌疑,于是又想了想,然后对着一直低头研究自己鞋套的实习医生道:“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有没看明白的地方想要问我?”
实习医生仿佛突然听见了转正加薪的消息,一脸欣喜错愕地点了点头。
苏河洲耐心地讲了半个钟头,殊不知在没有他的工作群里,“苏医生今天撞邪了”、“黑暗前的黎明”等等消息已经遍地开花。
“撞邪”的苏河洲在晚饭时间遇见了一个人,季路言的母亲。抛开季路言来说,苏河洲很喜欢这位优雅又温暖的女性,如今他对季路言的心态有所转变,这就使得他在面对这位女士的时候,心情微妙起来。
路露是来送爱心汤的,她有苏河洲的排班表,还有自家儿子那雷达似的眼睛盯着,想要错过“献爱心”的机会都难。见苏河洲快步上前和自己主动攀谈,路露有些受宠若惊,但她很快便觉得这并不奇怪——这孩子已经被她拿下了!
她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文能提笔写养生秘方,武能一嗓子让糟老头子闭嘴,更难能可贵的是,她有能容纳男儿媳的博大胸襟!如此优秀的新时代女性,谁能抗拒?这样的准婆婆哪家闺……哪家孩子不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