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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1 / 2)

曹震沉吟半晌,点了三个人去探没有被烧毁的粮车,他一步一步走到沈书的面前,竖起一根食指,在他眼前点了点:“你小子,不要东张西望。”

被曹震紧紧盯着的瞬息之中,沈书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纪逐鸢走过来,曹震手背抵着他的胸膛,令他站在原地。曹震长出了一口气,沉默地看着纪逐鸢,转头看沈书,目光扫过不远处脸上挂彩的温歆,他也是一名青年将领,沈书都只能将其看做兄长而非叔辈。

“以后出征,你们俩不能在同一个小队。最好别在同一百长手下,瞻前顾后,互相牵制,如果不能专心杀敌,早晚不是死在沙场上,就是死在战后问罪。”曹震板着脸训道。

“我们没有拖累旁人,我只是在保护自己人……”纪逐鸢话音未落,脸上便挨了一耳光。

沈书眼皮惊跳,唯余一丝理智提醒他,曹震手下是留了力气,这是警告纪逐鸢不要冒犯他的威严。

“谁是自己人?”曹震问,他嘴角抽动,瞥了一眼沈书,“只有你的家人是你的自己人吗?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曹震手背在纪逐鸢胸口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锋利的眼神直贯纪逐鸢的内心,他粗野的声线令在场众人都浑身一震。

山林寂寂,这场偷袭带来的硝烟和血腥玷污了林中青松抖落的冷涩,空气里交织着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不能顺利完成任务,回去所有人都会受到军法处置,你以为任务失败是一个人的失败吗?”曹震深吸一口气,虎背随粗重的呼吸起伏,他狠狠看了一眼沈书,猛然掉头回来,沉声对纪逐鸢说,“每一个错误的决定,都会连累所有与你并肩作战的人。”

虽然曹震没有将怒火宣泄在沈书头上,他的脸却微微发烫起来。而且沈书不得不承认,曹震所说是实情,哪怕他再不需要纪逐鸢保护,便是在他毫发无伤的情况下,只要有机会,纪逐鸢就会找个安全的地方,让他先躲起来。

要不是自己撒娇耍赖,这次出来纪逐鸢本来就不打算带他。

纪逐鸢在敢死队时也是这般,做元军的人盾本来就很危险,他却什么也不说,无事时也只顾着想把沈书养得壮一点。纪逐鸢为他的病弱担忧,但总沉默寡言,生怕沈书会觉得自己是累赘。虽然纪逐鸢总是威胁要扔了他,也都是在沈书不好好吃饭吃药的时候。

“别怕。”

沈书正在出神,纪逐鸢已经过来,不远处曹震叉着腰,在一片狼藉的休息地打转,他一只手扶额,一群伤兵在温歆的搀扶下,从车下出来,进入曹震带着沉思的视线。

沈书摸了一下纪逐鸢的脸。

“不疼。”纪逐鸢悄声贴着沈书的耳朵说,“他只是要出气,不是真的想揍我。”

沈书点点头,心里在想,按照俘兵的供述,援兵最多可能有一百余人,这里车队能拿兵器战斗的士兵大概有四十人,十三名重伤兵员,死了两个。

张世气喘吁吁地坐在板车上,伤员都挤在同一架板车上,他们中有些人眼神涣散,大部分看上去苍白又虚弱。

曹震下令让所有人搜查阵地附近是否还有活着的敌人。

“倒在地上的尤其不能疏忽,要是看不出死了没有,就往他的左胸补上一刀。没有必要靠近了确认气息、脉搏,只要有可能还活着,都多砍两刀!”曹震声若雷霆,手里的长刀狠狠扎入地上躺着的尸体。

就在曹震朝前走出两步时,背后一士兵大呼:“大人小心身后!”

正躬身手脚并用趴在地上预备趁人不注意往树林挪的贼兵登时浑身一僵。离得最近的温歆果断提刀砍开了那人的脖颈。几乎没听到什么惨叫,那名贼兵趴在地上,真的死了。

曹震对温歆竖起拇指,环视四周,大声道:“就要像这样,绝不手软!听清没有?!”

“是!”众士兵答。

沈书收回视线,纪逐鸢便在他一旁,一刀扎穿个贼兵,那具身体毫无动静,纪逐鸢以脚背踹了踹,仍不大放心地又刺一刀。

一根手指在沈书的目光里弹动了一下,沈书定下神,与纪逐鸢分开,朝那人走去。沈书胸腔里一股热意,但这几步走来,脸朝下趴着的那人却又没有了动静。那人左胸所对应的背部氤着一大片血迹,后脖颈里也都是血,整张脸埋在地上。

沈书握刀的手掌里都是汗,过去拿脚踹了踹那人的腰。当是个死人,毫无动静。沈书心想,许是自己太紧张,看什么都像在动,他现在看地上铺满的树叶都觉得叶子是在水面上飘荡,左右移动着。

“死了吗?”温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书刚转过头去,温歆手里的刀已经落下,深深砍入地上那人的大腿。

沈书眼瞳不受控制地紧缩了一瞬,喘息道:“没、没动静,死透了。”

“嗯,一定要仔细,别让他们装死躲过去,否则搞不好要偷袭的。”温歆提着刀,眼睛紧紧盯在地上寻找新的目标。

沈书长出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天,已过午多时。

经沈书方才一番提醒,曹震本就有意要尽快撤离,探哨带回来五架粮车,回禀说赶车的弟兄已被弩|箭偷袭射死,幸而粮车尚在,他们赶到时拉车的驴正在漫无目的地悠游乱转。

“那就是贼人都已被我们杀死或是逃跑了,这里有十八具尸体,加上俘兵十九人,先前放走的敌人有二十三名。”

曹震看了沈书一眼,神色稍霁,似乎已经平复下暴怒。他重新分派了押车的士兵,最后踱步到伤兵们坐的驴车前。

“还有能走的没有?”曹震向伤兵问。

十一人面面相觑,张世算伤得轻的,大腿却也不敢动。

“我们必须急行军赶回滁州城,便是坐驴车,要经坡路,再到平地,你们想好怎么办了吗?”

张世还愣着,站在纪逐鸢身后的沈书却听明白了。

不片刻,一员伤兵虚弱地说:“但凭大人决断,我们绝无怨言。”

车上另两名一直闭着眼睛的士兵突然睁开了眼睛,表情绝望,曹震只看了一眼,便长叹一声,视线转向别处,不去看他们。

“那就这样,我会在滁州城等你们回来。”曹震作出决定,再不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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