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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1 / 2)

吴祯轻笑一声:“我也有一位兄长,若非兄长带着投到总兵帐前,且不知在哪儿讨饭等死呢。”吴祯揶揄道,“改日带你那兄弟给我瞧一眼,你怎知他不愿意过来我手底下?保不齐你们两兄弟都是我的人了。”

“他是读书人。”纪逐鸢固执道。

“上马杀贼,下马草露布。就是范、李二位先生,也是能骑马能射箭的人,年纪轻轻,什么不可以学。说定了,回城之后,带过来我看看。”

纪逐鸢还要说什么,吴祯倏然变了脸色,抱着树干滑下地去叫人。

远方,敌营中灯火已灭了大半,唯余零星的巡营火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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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了,必须停一会,沈书!”李恕的喊叫声在风中狂吹乱颤。

高荣珪直接一马当先,冲至沈书面前,强硬地拨转马头,横在沈书面前。

被强逼得停下来的马发出一声长嘶,热气混着口沫从翻动的马唇向下滴。沈书急喘数声,长出了一口气,无奈地回头看了一眼。

李恕已经下马,上气不接下气地在地上站着仰视沈书。

“跑一整日了,沈书,大家都需要休息,吃饭,饮水,马也需要休息。另外两队人马也没信儿,咱们必须保存体力,否则就算找到人,也没力气打架了。”王巍清温和地说,从马背上翻下来,牵马走来。

沈书只好点头,他们这一行人都是熟人,王巍清带了一个手下,叫宋九的,另外分成两队探哨,四散出去打听敌军的行踪,要是有所发现,便往夜空里放烟火为号。

也只有天黑以后才能如此方便传信。

照沈书的想法,孙军来使曾说他一来一去要四个时辰,那意味着孙军的营地离和州主城是跑马两个时辰左右能够抵达的。主城东南便是长江,一江之隔就是富庶粮区太平,因是产粮重镇,又是水运枢纽之地,早被巢湖水军霸占,也是势力纠缠。孙德崖的主力是步兵,自不敢贸贸然渡江,最大的可能是出城后沿西北官道送出,于是沈书带着高荣珪、王巍清、李恕、宋九几个走西北方向,余下人等又分开朝另两个对角骑马分散出去打探。

“吃。”高荣珪冷着脸,将随身带的干粮掰了一块给沈书。

沈书推开他的手,说:“我带得有。”他们上午便出城,探了一整日一无所获,敌军定然是隐蔽在某处,说不定离他们根本不远。想到这个,沈书就难免心浮气躁,吃进肚子的东西一个劲儿往喉咙里反,只得猛灌了几口水,用力咀嚼,强迫自己机械地多吞下一些干粮。

“要是真搜不着人,天亮之前,我们还是得回和州城里。”高荣珪道。

“城里有朱文忠、朱文正两兄弟。”

“就是有朱文正,朱文忠全不是他哥的对手,你不觉得朱文正并不想派兵出城不遗余力援救朱元璋吗?”高荣珪此言一出。

沈书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四周,宋九不在。

王巍清拿木棍在篝火堆里戳,噼里啪啦爆出一串火星,地面上湿润的野草被火舔出一股呛鼻子的味道。

李恕在火上烤他的饼,被烤热的麦饼散发出诱人食欲的甜香味。

“我打发宋九去饮马了。”王巍清头也不抬地说。

此间都是信得过的人,沈书突然提起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韦斌死了,你知道吗?”

“听说了。”高荣珪道,“到和州以后,我便去打听过,说在攻城的时候死了。后来我通了些门路,使了几个钱,才问出来是撤退之后才莫名被人打死的。”

沈书与高荣珪四只眼睛一碰,沈书便明白,不必自己来说了。当初沈书听朱文忠说韦斌是被一伙人围殴死的,就知不会是高荣珪干的,韦斌也是能打的,但要是高荣珪想杀他,一刀就能把他劈成两半。

何况,高荣珪去了耿再成的手下,又是经朱文正的管家去疏通安排。朱文忠可能是真的拦下了管家,但也只是那一时之间,至于事后这管家会不会把韦斌说的话偷偷告诉朱文正,那就是天知地知,管家和朱文正知。

“要真的是朱文正知道了咱们的来处,他是一个爱惜将才的人,否则不会在滁州府里给咱们安排住处,好吃好喝供着。韦斌这么不懂事,一头是韦斌,一头是你、王大哥、我师父、我哥,我和李恕不算,韦斌能找管家告状,一有机会,很可能就要卖了咱们所有人寻求升官。纵不一定能升官,但他显然是会这么做的人。我师父更是到了总兵身边做宿卫,朱文正完全可能牺牲一个韦斌,好叫他自己能放心用人。否则将来咱们一伙有什么问题,那我们这些‘奸细’,就都是他朱文正的罪过了。”沈书道,“朱文忠为着咱们,怕他哥知道我们在张士诚手底下干过,他哥什么人,他才跟朱元璋相认多久,朱文正手底下的人,显然没有买他的账。”

“你们俩还瞒着这么多事儿呢?!”李恕有点坐不住了。他想起来那个韦斌,说话总是很难听,两人也没什么交集,乍听闻他死了,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触。

“进了和州,我们都被打散了,各有职司,都是忙得转不过来。再说你也没问起过韦斌,咱们这不是没事才在这里说吗?”沈书吃得打了个嗝儿,搓去手指上残留的饼渣,看着高荣珪说,“你说朱文正,我突然就想起来韦斌。若将这两件事连起来看,你说的倒是有可能。”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李恕紧皱起眉头,“关朱文正什么事?”

沈书盯着激烈燃烧的篝火,缓慢地说:“朱文正会因为怕韦斌把咱们的来历说出去,以至于牵连到把我们留在滁州的他自己,暗中下手,只要上战场的人,随便想个办法,便是军中大将,想要背后插刀子也是很容易的。何况韦斌没有防备,他死了之后,这事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只作是死在攻城中处理了。今日我说动朱文忠去朝他哥搬救兵,朱文忠都觉可行,到了军营里,他哥却连多一个人也不愿意派给我,哪怕是一百个人,他也不愿意。他不是没有这个权限,而是他不想。”

“朱元璋是他们两个的靠山,他总不会跟张天祐是一伙的……”李恕觉得可笑,连连摇头,“不会,不会。”

高荣珪沉缓地说:“当然不会。但他也可以不积极营救,朱元璋还没有儿子,要是救不回来,他下面便是朱文正。”

李恕听得张大了嘴。

一直沉默着的王巍清朝远处看了一眼。

众人都听见了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各自闭口不言。

宋九牵马回来,坐下,王巍清将烤热了的饼子给他吃。

沈书则靠在树干上休息,骑在马上一路奔波时且没有这么累,然而一顿狂奔之后,骤然歇下来,他只觉得后脑勺连着一股筋,将疼痛打入到耳朵后面,牵扯着头疼。

高荣珪侧身过来小声问他康里布达。

“你可真能忍。”沈书含笑道,“我以为你不打算问了。”

“哪儿能,老子的老婆本儿都搭他身上了。”

沈书:“……”

高荣珪以手肘撞了一下沈书,挨得更近,几乎贴到沈书的脸上。

沈书不自在地往后退了点,瞟一眼远处的宋九,那人正在狼吞虎咽,沈书压低声音说:“你们离开滁州后,城里胡人一夜暴|乱,四处劫掠,康里布达抢了人家一架车,出城去了,现在是人海茫茫四海为家,难找了。你把他忘了,勒紧裤腰带好好给朱家拼命,老婆本大不了再攒一份。都是男的,他又不能给你高家延续香火。”

“嗯,你能给你哥生个大胖小子。”高荣珪斜乜沈书。

这句话把沈书噎得猛一顿惊天动地的咳嗽,红着脸怒道:“别胡说!”

“今夜找到你哥,你问问他,我是不是胡说。”

沈书满脸通红的站起身来,对着高荣珪便是一脚,骂道:“放屁!”转身便牵了自己的马。

余人见他上马,宋九三两口把饼吃了,王巍清灭了篝火,李恕还跟在后面,茫然地看沈书的背影,似在想些什么。

总归也已歇了好一会,各自上马继续往西北方向搜寻敌军下落。马行不到半个时辰,空气里一股刺鼻味道越来越浓烈,是成日里冲杀在前线的士兵最熟悉不过的气味。

“着火了。”高荣珪朝东一打望,引马跑上不远处的小坡。

众人驻马在坡上,见到一浪接着一浪的滚滚浓烟在数里外的天空里翻腾,隐约可见浓烟下暗藏的火星。

“有人放火烧营。”高荣珪道。

“可能是敌营。”一股强烈的直觉让沈书抑制不住冲动,立刻拨转马头,下坡朝着起烟的方向策马流星一般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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