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郭子兴一言出，郭天叙冷道：“那孙德崖移兵就食，你就该坚拒他于城外，何至于有今日之事。你一人失陷敌营，把父亲气成这样。”
朱元璋从小张夫人手里接过药碗，服侍郭子兴吃完药，任凭郭天叙责备，只一脸关切地照看郭子兴，示意马氏递来绢帕，拭干郭子兴唇边的药渍，低声劝慰郭子兴只管将养身子。
郭子兴难掩担忧，短短时刻，长吁短叹。
“岳父有何忧心，不妨直言，国瑞必粉身为岳父分忧。”
郭天叙又是嗤之以鼻。
郭子兴看了一眼儿子，重重咳嗽一声。小张夫人起身，朝郭天叙说话，让他陪着去看晚饭做好了没有。
“父亲，您是有话想吩咐国瑞吗？”马秀英恭敬地问。
郭子兴吃力地点了一下头。
“你也去。”朱元璋看了一眼妻子。
马氏带几个亲兵出去，于屋外转了一圈，把两个在窗下修补不知何时破开的窗户纸的家丁打发走，四处没再见有旁人，自己也离开了。
朱元璋拿个银拨子把灯芯挑亮些许，回到榻畔坐下。
“孙德崖逃过此劫，放虎归山，必有后患，他手握数万人，恐怕会逡巡在和阳附近，伺机报仇，你不可不防。”郭子兴呼吸时声音粗重，像在拉一口破风箱。
“岳父放心，小婿不怕他。”
郭子兴下拉的嘴唇松懈下来，示意朱元璋扶他坐起。
“朝廷派来十万大军，你可能敌？”郭子兴吃力地问，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朱元璋。
“元军疲敝，将帅不和，难成气候。”朱元璋思忖道，“岳父只需放宽心，大夫说待过了阳春三月，天气暖和起来，春景明媚，便可纾解肝气，那时辅以药补食疗的方子，年内便能恢复康健。”
郭子兴移开眼，视线游移到梁顶，轻咳一声，低声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
这话让朱元璋心中不祥，然而郭子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自顾自道：“濠州被围，手下来报有个和尚要见我，你那副模样，当真是，凶神恶煞，生得又如此魁梧，看着像蒙古皇帝派的外族奸细。”
朱元璋说：“蒙岳父不弃，将女儿许给我这样的粗人。”
郭子兴一顿急促喘息，朝朱元璋发问：“你就从未想过，我还有一女，为何将兄弟马公的女儿许配给你？”
朱元璋垂眸，淡道：“能得秀英为妻，是小婿的福气，常言道，娶妻当娶贤，岳父给小婿定了一位贤内助，这恩情小婿始终铭感五内。”
郭子兴摆了摆手，说：“你既不愿与我说话，何必作出这副恭顺模样，且歇息去罢。”
朱元璋抬头看郭子兴一眼，起身，抱拳行礼：“岳父好好养病，小婿明日再来侍奉汤药。”
砰地一声，药碗砸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郭子兴疲惫地闭眼，沉声道：“出去吧。”
朱元璋果断起身，走到七宝屏风时，身后传来郭子兴嘶哑的嗓音：“你要是对我真有一丝感激，就善待你妻子的两个哥哥一个妹妹，我也别无所求了，就是死，也能闭得上眼。”
朱元璋脚下短暂地停顿片刻，出门去。
在廊下还听见房中郭子兴撕心裂肺的咳嗽，朱元璋一阵心烦意乱，到院外时才看见下人，吩咐人进去伺候，提步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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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长莺飞的时节，元军潮水一般一呼而上，朱元璋数次退敌，打得艰难，朝廷兵马始终未能突破城防，和阳城内米价日贵，日子凑合着却也得过。
托朱文忠的福，沈书家里粮食够吃，白天在总兵府伴读，晚上陪纪逐鸢说说话，日复一日，纪逐鸢背上的伤口开始结痂，痒得慌，好在不大挠得着。有时沈书回来正撞见纪逐鸢的手在往背上伸，抓了现行，只能把手放在他哥背上帮忙摩挲几下，意思意思，少不了要费点唇舌安慰，纪逐鸢也显得很受用。
六韬将要读尽时，日子过到了三月，城外元军围着，时不时派兵到和阳以北劫掠补给粮草，百姓错过春耕，一个比一个着急，吃不上饭的贫苦人家，凡家有壮男，大多投在朱元璋麾下，以求生路。
三月初三，原是上巳，前宋已式微，蒙古人入主后更没人过了。这一日春和景明，纪逐鸢养得能下榻了，沈书告了朱文忠，叫林浩赶车来，把纪逐鸢接回家去住几天。
“就在总兵府也没什么不便。”朱文忠一面抄明日课堂要交的商君书，一面朝沈书说，笔管朝旁边胡椅点了点，让沈书坐一会。
“郭公这几日病得厉害，府里出入的人多，反而不比家里清静。”
朱文忠嗯了声，说：“伤重就在我这里住着，快养好了就赶着回家里去住，把我用完就扔，多一日的面子功夫也懒得做。”
“我是不想让郭公看见，听说他这病是气出来的，那日在临江楼，你我都狠狠气了他一场。”
听到沈书这话，朱文忠也不好说什么，为着那天在临江楼郭子兴瞧不上他，他也一直避在自己院子里。他舅母前些天来小坐，同他也说，郭公那病是气的，让他呆在院子里好好读书。那时夫子才布置了功课离去，沈书和李恕都在场，也不知道他舅母是有意连沈书和李恕两个也点了，还是自己想得多了。
现在沈书提起，朱文忠一想也是那么回事。
“李恕也回去住吗？”朱文忠问了句。
“我问过他，他说懒得挪动，早上还能多睡半个时辰，就不回去了。”沈书答。
朱文忠点头表示知道了，让李垚把沈书的东西送上车才算完。
家里一切如旧，郑四与周戌五很是高兴，当天晚上便做了一桌子好菜。家里来了个不速之客，却是早就叫朱文忠给沈书打过招呼的吴祯。
“少爷，吴祯吴大人来了。”
周戌五来报，沈书正在帮纪逐鸢缠绷带，闻言一愣，他两手还绕在纪逐鸢身后，冷不丁脸撞上了纪逐鸢的胸膛，连忙抬头，脸朝外吩咐让周戌五带人先到堂屋去坐，弄点茶给吴祯吃着。
“徐大夫说过两天绷带也不要缠了，天热起来，不裹着好得快些。”沈书满脸发烫，把要起身的纪逐鸢按得趴下，看见纪逐鸢有要扭过头来的趋势，沈书连忙把他的头也按回去，忙道，“哥你睡会，我去看看。”
“他定是来挖墙脚了，我不出去？”
沈书只说自己先去看看，就跳下地着急忙慌地出了门。沈书先让周戌五打来冷水，用冰帕子按在脸上敷了一会，把衣服换了，这才去堂上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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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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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