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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1 / 2)

军医来了,蹲下身翻了翻纪逐鸢的眼皮,手足无措地掐了一会纪逐鸢的人中。

纪逐鸢在敢死队待过,那时沈书常住伤兵营,这些随军的大夫,多只精通于外伤,还是带制好的药粉,给人包扎上药没什么问题,对于内症却束手无策,就是风寒也能要了士兵的命。

大夫让人把纪逐鸢扶起来,刚要在他身上扎针。

纪逐鸢猛地一声吸气,有如从昏厥中陡然醒来,仓促而贪婪地重重吸了好几口气。

“没事了?”那将领忙看大夫。

纪逐鸢激动地抓住大夫的手腕,吓得蒙古大夫立刻起身,踉跄着跌出半步,惊疑不定地把他看着。

“陈将军,好久不见。”

副将听了这话,怀疑地看着无赖样膝盖分开,摊着腿坐在地上的纪逐鸢,皱眉道:“没事了?少整点事,落在咱们手里,只有你想不出来,没有我们做不出的死法儿。”

不远处,林岳山巡营回来,正朝这边走来,距离纪逐鸢还有二三十人,纪逐鸢一只眼睛有些充血,轻飘飘地晃了一眼。

只见纪逐鸢吊起眉梢,挑衅地弯起嘴角,朝正盯着他看的副将弯起一边嘴角,嘴唇一开一合,做了个嘴型。

接着就是一记铁拳落在纪逐鸢的脸上,他整个人往后倒去,侧身在地上又咳又吐,鼻涕口水流了一脸。

蒙古大夫吓得大叫一声。

“陈术!我叫你看人……”林岳山恰好看见也先帖木儿让他看好的俘虏被陈术打了,且那俘虏浑身抽搐,像是快要断了气。

人是林岳山自己请命要过来看着的,要是在他手里断气,别说本来就换不来战马,蒙古长官不会这么想,只会想到手的三百头战马都飞了,搞不好要军法处置。别说十军棍,就是一军棍,林岳山的老脸也撂不起。当即眼前一黑,扑过来就掐陈术的脖子。

“王八羔子,你敢打我!老子打死你!”陈术也不是好惹的。

两人你来我往,不到片刻,就成了一只乌眼儿鸡,和一个大猪头。

纪逐鸢坐在地上,让蒙古大夫歪来倒去地折腾了一番,嘴里不断痛苦地“哎哟”,之前是装的,现在是结结实实挨了眼冒金星的一拳,倒是不必装了。

“他是装病!你没看见他骂我孬种吗?!”陈术捂住受伤的那只眼,手掌拿下来,看见掌心里有血,当即怒气攻心,血气冲到头顶,竟踉跄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蒙古大夫被吓得不敢动弹,直到听见林岳山一声暴喝,连忙趋步上前,给陈术脑后放血治疗。

林岳山也顾不得管他了,着人提了纪逐鸢,一瘸一拐地朝中军帐怒气冲冲地走去。

纪逐鸢则暗暗扭动手掌,感受缠在手腕上的铁链,他的手腕被铁链锁在一起,双脚也被链子锁着,不能大步迈进。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林岳山漠然回头,瞥了他一眼,他的脸还红肿得厉害,脖子与脸侧因为公然受到攻击而发红。林岳山咧开嘴,桀桀笑道:“送你下黄泉。”

林岳山亲自请命看守他,要杀他只能请示上级。

纪逐鸢恐慌地似乎突然反应过来,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走,他原就被人架起来在走,有一只伤脚,而此时两脚都拖在地上,他没受伤的一只脚足弓紧紧绷着,脚尖在地上拖出两道痕迹。

“我不想死,我不要死,我有布防图,我有和阳城的布防图,有、有水道可以进城,我不能死,我还有个弟弟。”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哀泣,“林大人,林将军,我不想死啊——”

林岳山遽然停步,旋身回来,紧紧皱起眉头,以仅剩的一只手抓起纪逐鸢的下巴,稍一用力便可扳断纪逐鸢的脖颈。

“你有什么?”

“布防图,在我手上。”

“放屁!”林岳山面颊接近僵硬,冷冷道,“我警告你不要耍花招,我们拿下你人时,便搜过你全身,何来什么布防图?来人把他的嘴堵上……”

“我都记下来了,可以默出来。”纪逐鸢拼着力气叫。

林岳山将信将疑地看他,无法判断这人是真有和阳城布防图还是花言巧语以求生路。

正在踌躇之间,又闻犯人低哑的嗓音朗朗而诵:“去岁丞相被监察御史袁赛因不花弹劾,以出师三月,略无寸功论罪。平章大人围城也已接近三个月,您说,退兵之后,会招致什么样的处罚?”

林岳山登时面如死灰。这是他的一块心病,被纪逐鸢戳了个正着。然而林岳山还没有彻底昏头,松手,踹了纪逐鸢一脚,看他在地上滚来滚去痛苦呻|吟,怀疑地皱起了眉头:“御史弹劾丞相的言语,你又是如何得知……”

纪逐鸢缓缓翻身起来,伤腿曲着,眉头似乎因为伤口被扯动的疼痛而微微颤抖。

他一只手撑在地上,提起嘴角:“京师还有一大干老爷们,在等着治大人们的罪,无功而返,连丞相都被发配滇南,小小一个平章府,林大人,您老好好儿想想?”纪逐鸢一只眼睛肿得睁不开,嘴角却挂着痞气的笑容。

常言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许多事无非是谁更能豁得出去,林岳山容色里闪现激剧的挣扎,一只手在身侧攥成了拳头。低声吩咐手下把人就地看好,林岳山拖着蹒跚的步伐离开。

纪逐鸢拖着伤腿盘膝坐在地上,闭起眼睛,一夜没吃东西,力气有些不济。他暗暗地想:这点劲儿要用在刀刃上,待林岳山把他带到也先帖木儿跟前,待也先帖木儿向他盘问布防图一事,他就要当场暴起,以手上的铁链绞杀也先帖木儿。

只是也先帖木儿若死,帐篷里还有旁人,要如何脱身?纪逐鸢试着提气,饿得太久,又为了让林岳山的人放松警惕,他几次把食水吐出来,作出摔坏了头的样子。不想竟当真有点气虚了。

脚步声接近过来。

纪逐鸢的耳朵微微动了动。

此时的营地里笼罩着做饭的柴火与粮食交织出的温暖香味。纪逐鸢睁开眼,神色漠然,见几步开外有人一边做饭一边往他这里看,看那大脸盘子蓄的一部胡子,辫子从耳畔对折结在一起往下垂在肩膀上,典型的蒙古人装扮。

纪逐鸢难免想起穆华林,穆华林比这里的蒙古人帅气多了,其实他的脸更像遥远的西面穿过沙漠而来的那些胡族。

林岳山喘着气过来,示意坐在旁边休息的手下重新把纪逐鸢架起来,林岳山一瘸一拐随在纪逐鸢的旁边,微微睨起双眼,朝中军帐的方向看,抿了抿被风吹得开裂的嘴唇,这一夜激战过后,林岳山水都没喝上两口,他的眼底闪动着光。

纪逐鸢很清楚,林岳山对自己的仇恨,要不是也先帖木儿异想天开,眼前这独臂侠马上就要斩下他的手臂做烧火棍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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