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怒道:“你胡说什么?”
“谁还看不出来你哥把你当成眼珠子疼,我看那天你也担心他,把他拉到一边去说话,我进来找你们俩。”李恕顿了顿,转过去跟朱文忠说,“你没看见,两个人脸上红得跟烧熟了的虾子似的。纪逐鸢挨了不少打,脸上不明显,耳朵脖子一片红,那景象,前所未见。沈书更别提了,整个就是红通通的,吓我一跳,以为他哥怎么他了。”
朱文忠没言语,端起茶喝了一口。
“他还能怎么我……”沈书不禁心里嘀咕:李恕平日看着傻不愣登的,偏偏在这种事情上跟开了天眼似的。
朱文忠放下茶碗,看着开了半扇的窗户,外头雨水不断,淅淅沥沥地朝檐下冲。
“乱世多有相依为命,李兄你会不会想得多了?有元以来,连豪门巨室也不再养俊俏的少年郎作戏了。”
听到这儿,沈书满脸红了,实实在在反省自己就不该起头。怎么能跟朱文忠和李恕聊这个,然则打从那日他或者是有意又或者无意地亲了一下纪逐鸢,沈书终日里就有些头重脚轻。当着纪逐鸢的面时,纪逐鸢一次也没有再提,沈书反而心安些。
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无论坐立还是躺着,那一幕总会浮现在沈书心里,甚至他还有一晚梦见在自己碰上纪逐鸢的嘴时,纪逐鸢反过来闯进了他的领地。醒来时更别提了,又洗了一次床单。
眼看春日也要过了,沈书实在闹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他要没怎么你,那你想问什么?问吧,哥哥们必然知无不尽。”李恕道。
“咱们什么时候能开一次荤?”沈书一不留神,便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朱文忠一愣,笑得趴着捶桌子。
李恕:“……”
“我是说敞开肚皮吃肉,吃羊肉!”沈书叫道。
朱文忠直起身,指腹擦拭了一下眼角,笑道:“整羊是吃不到了,和阳城里也快被咱们吃空了,等舅舅的消息,放心吧,咱们绝不会困守在和阳城里。对了,你得跟你师父说一声,往后可不要再擅作主张。”朱文忠点到为止。
庭院里雨声大盛,屋里朱文忠与李恕各自继续提笔写文章,一直写到傍晚,在沈书家里吃了饭才回去。
饭后沈书拆开纪逐鸢伤处的绷带,给纪逐鸢换药,说:“你再老是不当心,我不如改行当大夫,都不用学了。”
“那天我在也先帖木儿的军营里,当真碰上个蒙古大夫。”纪逐鸢腿上绷带被沈书用力拽了一下,弄得纪逐鸢闹不明白怎么又惹小祖宗发脾气。
夜里沈书让小厮拿了盏梅子酒来吃,原先纪逐鸢不让他吃酒,这次回来,纪逐鸢理亏,不敢管他。沈书变本加厉起来,每晚总要吃几盏酒才睡下。
“我小腿不怎么疼,陪我睡。”
才吃过酒,沈书脸孔微红,莫名地看了纪逐鸢一眼,也不答他,起身就出去,还把门摔得砰地一声响。奈何纪逐鸢打那日被沈书占了便宜之后,天天辗转反侧,一晚上拿冷帕子敷好几次,风寒反反复复总也不好。
这天晚上大夫便直言道:“入睡前切不可喝水太多,或是在房中备恭桶,也好过总要吹风。”
送走了大夫,沈书问纪逐鸢是不是老起夜。
纪逐鸢促狭道:“你搬回来陪我睡不就知道了。”纪逐鸢料定沈书跟他闹脾气,自然不肯。
谁想到这天晚上沈书真抱着被子又睡到他的榻上来了,虽然是一人一床被子,中间还能摆一碗水。沈书有意要抓纪逐鸢起夜,一直在装睡,为了装得像些,睡下半个时辰,还特意咂摸嘴哼哼唧唧,现出迷迷糊糊的样子。
于是纪逐鸢起来时,沈书自然就知道了。
“起夜?”
纪逐鸢才刚下地,突然听这一声,骇得险些跳起来,含糊地嗯了一声,又说:“睡你的,我去茅房。”
“我也要去。”沈书猛地翻身下床,盯着纪逐鸢披上袍子才让他出门。
到了茅房,沈书是真撒尿,纪逐鸢是假的,半天撒不出来。
“外头等你。”沈书打了个呵欠,走到廊下去。
雨水从树叶上往下滴,茅房屋顶的茅草边缘也滚下水珠,汇成涓涓细流,屋檐下二指宽的沟槽里雨水快要涨出来,沈书的菜园子几乎全遭了秧,叶子都沤烂了,这一年是甭想吃上自己种的菜了。
纪逐鸢出来,沈书迷迷糊糊爬到床上,这次是真的困了,翻个身便睡了过去。
纪逐鸢在榻上干躺了一会,伸手去沈书的眼前晃,确定他是真的睡着。纪逐鸢极其小心地下了榻,一步三回头。
榻上沈书翻了个身。
纪逐鸢迈出去的那条腿立刻收了回来,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摸到茶杯,佯装找水喝。见到沈书又没动静了,纪逐鸢把茶杯倒扣在茶盘里,小心翼翼地起身去木架旁边,摸到架子上半干的帕子一片冰凉,松开裤带,眉头犯愁地挤在一起。
冰冷的湿帕子贴到皮肤上,纪逐鸢呼吸停了片刻,从嘴唇里呼出一口气,三两下解决了问题。由于一直回头看沈书,扭过头来,脖子里隐隐发出咔咔的响声。走到桌边又险些撞翻凳子,待重新躺进了被窝,纪逐鸢长吁出一口气,直如死里逃生一般,右手抚摸心口,双眉一展,无奈地暗自想道:我太惨了。
每日里朱文忠和李恕两个,就是冒雨也要到家里做客,沈书留李恕住下来,李恕偏不肯。
下雨的日子长了,空气黏黏糊糊,衣服换了也总晒不干,人人灰头土脸,精神不好。幸而为防着粮荒,沈书早让郑四购了不少粮米面粉在家,最难得是新鲜蔬菜,沈书那片菜园子彻底玩完了,花园里的泥土也被冲得满院都是,原是曲径通幽,现在是一地狼藉。连池子里的鱼都被冲出来,被郑四捉了红烧来添菜。
道路被雨水泡得泥泞不堪,都元帅府里夫子推迟了上课时辰,却也没大用处。辰时的天儿还不如从前卯时将尽时候明亮,沈书精神郁郁,都元帅府里近来伙食一日差过一日,连着四日都是水饭。
“那能算什么水饭,就是米汤!”李恕在廊下站着,一拧袖子,淅淅沥沥一阵水声。
“府里大小事不归我舅母管了,你要说嘴就找小张夫人说去。”朱文忠受了纪逐鸢的礼,李垚从怀里摸出干帕子来给他擦脸。
纪逐鸢则把沈书拉到近前,擦干他的头发和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