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赶车,用完让你的人给我送回来,明天记得找人把我院子里、正堂上砸碎的那些东西,添新的来。”沈书打了个哈欠,显得没精打采十分疲惫。
穆玄苍道:“你卧房在哪?我抱你回去?”
“有病。”沈书道,“快滚吧。”说完沈书也不管穆玄苍,回内院,去小厮们的房间看了一眼,不必再看郑四和周戌五那里就知道,都是拿迷魂香迷倒了。这个可以让穆玄苍弄点,备而不用也是好的,这种东西简直是舞弊。
沈书已经累得不行,倒床就睡着了。第二天一早,窗外传来嘈杂不堪的人声,沈书把枕头蒙在脑袋上,强忍着睡了一会,被吵醒之后却再睡不着。
外面郑四来了,正在说话,沈书听得不太分明,叫他进来。
郑四脸色煞白地躬身站在床前,都不敢抬头看沈书一身素白的单衣,支支吾吾道:“少爷,昨夜家里遭了贼了。正堂和院子里碎了不少东西,昨天门房里是有人的,周戌五说他还跟少爷说了一声送羊毛的又来了,心想着给少爷煮茶去,却不知道怎么,在厨房里的柴草堆上睡着了。正在院子里背藤条跪着等少爷起来好请罪。”
沈书看到房门外陆约端着洗脸水,便让他进来,一边拿热毛巾擦脸和脖子,一边对郑四说:“那个送羊毛的,手脚上颇有功夫,这不是我哥打仗去了,几个兄弟也都上阵杀敌了,我手痒,跟他切磋了几招。砸坏的东西今天有人来换,不关周戌五的事,让他回去好好睡一觉,你给他们派事也不要让人太累了,都累得煮茶还能睡着,等回头把房子点了,还得赔钱。”
郑四也是才起来,家里没早饭吃,及要出门,沈书想起来车也让穆玄苍装人去了。只得安步当车,朝都元帅府走去。天已经大亮,街上人比前一阵多了,看来军民合作,还是有效。
小孩蹲在街檐下打石子玩,沈书的视线从街道两旁匆匆掠过,他身边带着提笔墨的陆约。
“那是许达吧?”沈书看见郑奇五开的米铺今日开了门,还没开始做生意,许达站在匾额下吆喝别人把牌匾右边抬得高一些。
见他没看见自己,沈书拐进另外一条岔路,抄近道往元帅府里去了,寻思着今晚没事就去看看许达的父亲,把前几天郑老送来的参给许达的爹送过去。
今日比前几天松活多了,可以安心听讲,不光听讲,沈书还能在夫子催人欲睡的平缓语调里,分出心神来想昨天晚上那桩意外。
现在回味起来,穆玄苍句句都是话里有话。想了一会,沈书捉着笔不由笑了。
结果堂上夫子的话突然掉了个头,说:“佛陀拈花而笑,沈书,你悟得了什么发笑,说来让大家都听听。”
朱文忠憋笑憋得好不辛苦。
沈书只得起身,一通胡说:“是听先生方才讲:民弱国强,民强国弱。故有道之国,务在弱民。朴则弱,淫则强。弱则轨,强则越志。学生想到荀子所说,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有感,是以发笑,学生知错了。”
夫子的戒尺在沈书桌案上拍了一下,说:“坐下吧,务必用心听讲。”
“是。”沈书坐了回去,还是在想穆玄苍说的话,却克制自己嘴角下拉,做出一副钻研字句的专注神色。
课后夫子让沈书多做一篇弱民论来,沈书自知理亏,虚心称是。上课的瞿姓夫子认真叮嘱沈书道:“莫因做了一两件得意的事,就不把读书放在心上,要走的路还长,元帅将来自有用人的时候,因为细枝末节耽误读书,因小失大,是会失悔的。”
沈书连忙恭敬地拱手朝夫子一揖到地,不敢辩驳。
下午朱文忠要去巡营,叫沈书一起去,沈书恹恹地答:“你自己去,我把夫子罚写的文章先写了去找你。”
学堂里已散了,朱文忠半躺在席上,侧过头去看沈书,嗤道:“你还真把瞿夫子的话放在心上啊?世事不同了,如今是乱世,又不用规规矩矩走科场,何用踏踏实实做学问。夫子是就在山中住,不问人间事。你听一听也就是了,还真往心里去。”
沈书笑而不答,手下快笔如飞。
朱文忠知道他有一心二用的功夫,在旁同他说:“我舅进了太平府以后,拿出千金买骨的架势,也得了好几个人才。许是你听过的。”接着朱文忠说了一串名字。
沈书一面听,一面点头:“李习我听过,陶安也略有风闻。”沈书搁笔,揉了揉手腕,放低声音说,“这几位来头可要压过李善长了。”
“是,不过有两件事情可喜,你猜一猜?”朱文忠看沈书不写了,打主意要叫他同自己一起出门。而沈书却又拿起笔来,继续写。
“略有些名气的儒生,家境必不会差,既然要投,那就得纳投名状,出钱是少不了的。”沈书看了看自己的字,一边落笔,一边说,“另外,这是一个风向,越是有地位的文人,背后家族势力、举家的财产声望都要考虑,他们做出的决定就越是审慎,投向起义军,那便是绝了货与帝王家的指望。”想了想,这么说其实不妥,沈书看着朱文忠,手里笔没放,又道,“不对,应该说也是货与帝王家。”
话不必说得太明白,沈书看朱文忠的眼神,显然已经领悟。
朱文忠笑道:“是好兆头。对了,太平府内新立了个元帅府,称为太平兴国翼元帅府,舅舅自任元帅,李善长封了个帅府都事做,李习为太平府知府。开了府库,军中本来险些生乱,弹压住了。”
“应该是有人拿了钱出来吧。”沈书道。
朱文忠笑而不语。
沈书突然想起来,问朱文忠:“不是没船了吗,军报怎么来的?”
“总有人要渡江过来,商人也要到处游走,只要不是团团围住城,消息总会出来。对了,冯叔打算训一批信鹞,到时候我给你要一只来玩玩。”
朱文忠是很够意思,但沈书不能要,穆华林有渠道这事情就是朱文忠也不能说。否则问起穆华林的来头就麻烦了。
“你不想给你哥写信?”朱文忠揶揄道,“上回不是还让李垚弄了行军散,送不出去吧?”
“就是有信鹞也没法儿送,你还能让信鹞叼过江去?”沈书道,“郑老有路子,已经送去了。再说战场上刀枪无眼,我也不想让他分心,有话回来以后再说也是一样。”也不知道纪逐鸢到底收到信没有,明天去问问。沈书磨磨唧唧地写完了文章,感觉写得不行,仔细看时又勉强能对付过去,便让陆约把书盒子带回去,自己跟朱文忠去巡营。喜欢不纯臣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不纯臣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