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怎么坐都不是很舒服,心不在焉地听朱文忠说话。昨晚自己醒来的时候,纪逐鸢已经给他上过了药,看见血纪逐鸢内疚又慌乱,当时离开是去拿药膏了。
沈书从来没见过纪逐鸢慌成这样。再这么下去,这件事怕会成为纪逐鸢的心病。
“和阳本地没有大型矿场,只能试制一批,蒋师傅说,这一批先制五支试试准头。他按照你说的调整了箍环和膛壁厚度。试用时你也去看看。”
“啊。”
朱文忠盯沈书看了一眼:“有什么为难的事情说出来,我帮你想办法。一路上心不在焉的,你屁股怎么回事也不说实话。我待你还不够好?”
原来朱文忠不是真信了沈书摔了一跤摔坏了屁股,只是先说正事,实则还是相当在意沈书的屁股怎么回事。
然而说实话需要巨大的勇气,沈书一番挣扎,还是决定不说了。
朱文忠也才比他大几个月,自己不懂的事情,难道朱文忠能懂?而且朱文忠应该喜欢女孩子,就更不可能懂。
要是康里布达在就好了。沈书暗暗地想,也许可以去卫济修那里,找一下他养的那几个小戏子。
突然,沈书一拍大腿。
“怎么了?”朱文忠问。
“林浩,还有多远到都元帅府?”沈书顾不上他,大声朝外面问。
就在这时,马车停了下来,沈书掀开车帘一看,正是都元帅府的侧门,便催着朱文忠赶紧下车。
朱文忠一脸莫名站在门口,看着马车绝尘而去。
沈书让林浩把马车掉了个头先不回家,去卫济修养着几个漂亮姑娘和少年的那院子。
恰好卫济修没过来,开门的是几个姑娘里脸最圆的一个,虽然脸圆,样貌却小巧,穿得一身葱绿色。
“不用茶,不用点心,都不用。”沈书在小厮堆里点了两个人,正是那两个模样有些女相,老在院子里吊嗓子的小厮。
二人互看一眼,显得有些惊惧,但知沈书是主人家的贵客,虽然满腹狐疑,仍跟在沈书身后进到房间里。
到落更时候,沈书才坐车回到家,来开门的孙俭一见他就说:“大少爷回来多时了,正要出去找您。”
沈书还在想那两个小厮说的话,生怕自己忘了,一路都在想。
“怎么脸这么红?”纪逐鸢皱眉看他,“快去洗了手过来吃饭。”
晚上沈书没看书,纪逐鸢倒觉得怪了,又见沈书接二连三打哈欠,自然以为他今日出城看了一圈地回来,怕是累着。索性两人早早先后洗过,吹灯睡觉。
沈书在被窝里翻来翻去,纪逐鸢忍无可忍,一臂把他按在肩前,想了想,说:“再上一回药?”
沈书蠕了两下,把下午跟人取回来的经,在纪逐鸢耳畔一股脑倒了出来。
“我问他们的时候,怎么不说?”纪逐鸢将信将疑,但想想似乎也有道理,要是让沈书自己来,他受不了,自然也就进行不下去。于是纪逐鸢答应,等沈书好了照他说的办法来,不放心地叮嘱道:“不用勉强,哥也不是图……跟你,唔。”纪逐鸢不再说下去,吻了一下沈书的鼻梁。
沈书:“……”那你现在贴着我的是啥?
沈书知道纪逐鸢每日里也纠结个没完,其实只是因为,从小到大,纪逐鸢对他的照顾里,常带着一丝隐晦的自卑。沈书自己并不以为自己金贵,在纪逐鸢的眼里,天下间却再没有比他还要金贵的小少爷了。而眼下这件事,纪逐鸢做不好,总是会懊恼,甚至想放弃。
但正因为如此,沈书反而愈加渴望像高荣珪和康里布达那样,而且这本该是一件极为享受的事。沈书对自己的学习能力相当有信心,从小到大就没有他需要看三遍的古文。连翠微北征录他都能看懂,还有什么是他搞不定的。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除夕将至,都元帅府里不上学了,每天纪逐鸢不在的时候,沈书都会腾出小半个时辰,仔细钻研卫济修送来的几本画册。辅以那两个小厮的实战经验,另外勤上药,多喝鸡汤。
通过研究,沈书发现,卫济修送来的几样东西,要是用得好,应该会发挥极大的作用。而纪逐鸢每次都因为过于紧张,前期工作不够到位,才使得他自己总是不能一步到位。
其间沈书又去了两次卫济修的别院,将自己不太能领悟的问题具体提出来,与那二人参详。卫济修实则并不常去,两个俊俏少年很喜欢沈书去,当中有一人特别会做花糕,沈书过去总是有茶有吃,与他们相谈甚欢。
这日里沈书从卫家出来,时日尚早,便说去许家看看,探望一下许达父子,再给许爹送点钱。
车上带的是陆约,左右手里各提着两挂年礼,有两只腌好的风鸭,一封春联贴纸。
敲门过后,门缝中探出一只皱纹密布的眼睛,继而门被打开来,许爹惊疑不定地打量沈书和身边小厮。
“沈大人。”许爹生硬地笑了一下说,“这是?”
“给您拜个年来。”沈书笑吟吟地说。沈书明显感觉到,在高邮时,许爹是真心诚意待他兄弟二人,再重逢,老人家也是充满歉疚,约束儿子不要得寸进尺。但到那日送醉酒后的许达回来,许爹对沈书兄弟就已有些生疏。
这不难想到,许达常常吃醉酒,酒后又总是痛哭流涕,自怨自艾,尤其怪纪逐鸢和沈书忘恩负义,不肯为他在红巾军中谋个差事。念得多了,许爹又天天见自家儿子失意落魄,纵有别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
进到屋中,陆约把年礼送上,另有两个红封。许爹显得有些犹豫,嘴唇微微颤抖,没能说出半句拒绝的话,唯有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