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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六(1 / 2)

第一缕晨光照在屋檐下挂的雨珠上,那摇摇欲坠的光珠不堪其重地脱开瓦片,滴入檐下的水沟里。

“再睡会。”纪逐鸢不由分说地把坐起来的沈书一把扯回到自己怀里,双臂铁一般地将他桎梏着。

“你睡你的,我得起来,好多事。”沈书低声哄他哥,纪逐鸢没睡醒,眼神散发出戾气,最后吻了吻沈书的嘴和脖子,才放他起身。

沈书到了陈迪家里,直奔朱文忠的院子。

“我都快吃完了你才来?”朱文忠拿着筷子,点点头问沈书,“吃饭了没?”

沈书便坐下来,朱文忠叫人给他添一副碗筷,就着早饭,沈书把昨夜在家里分派的事情给朱文忠说了。

“成,你写一封书面的报上来,附上这一批的账本,回头我拿给冯叔。不过怎么把管家派去了?我以为你会让张楚劳去。”

“他老婆不是要生了吗?”

“公事为重。”朱文忠吃得差不多了,擦了擦嘴,坐在旁边看沈书吃饭。

“反正还有人可用,又不是非他不可。要是什么事情全都不讲人情,就不会有人为你死心塌地地效力。你舅舅为什么要谒孔庙,便是为了安文人儒士的心。秦从龙夫妇不还在你舅隔壁院里住着么?”

“那可不,从不直呼其名,尊称一声‘先生’。”朱文忠模仿朱元璋平日的模样,点头哈腰作了个揖。

“这方面你可比你舅差远了,多学着点。”沈书唏哩呼噜地吃粥。

“这么饿?你昨晚没睡好?”朱文忠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示意,“都肿了,哭过?”

沈书一口粥呛在喉咙里,连忙摆手,“嫌我吃得多?那我不吃了。”

“哎哎,不是这意思。”朱文忠实在拿沈书没办法,让他赶紧吃,两人相互沉默了片刻,朱文忠说,“你骑射也别疏忽。”

沈书听出来朱文忠话里有话,从碗口边缘抬起眼睛看他。

“明年要在浙东一带大肆用兵,昨天晚饭时候,我舅突然问起我的骑射来。”

“他平日不也很关心你的功课和骑射?”

“不一样,还问我,假如我要攻打池州,当用何策。”朱文忠道,“我连池州在哪儿,水田还是陆地,树林还是河流,平原还是高山都不清楚。”

“你舅生气了?”

“那倒没有,指点了我一番,还让我回头到书阁去找池州的地图,再找几位将军虚心求教。”

沈书放下筷子,李垚递过来一方帕子,沈书在唇边轻轻按了几下,擦净手指,把帕子放在桌上,抬眼认真看朱文忠,“那是要让你领兵了,也许正是要让你去池州。池州一带现在还是徐寿辉和张士诚的地盘。看来徐达这次虽未迅速拿下常州,主公攻下常州之心甚是坚定。”

“不然不会连徐达和汤和都降级处置,我舅从未对徐大哥这么严厉过,还去了一封信训示。不知道今年能不能打过去。”

“隆冬不宜用兵,打到十一月中旬,若还打不下来,恐怕就要看明年了。”沈书如此同朱文忠说,是日忙到天黑之后才回到家里。

“少爷回来了。”周戌五吩咐摆饭。

晏归符被派到常遇春手下,打仗去了还没回来,就沈书、舒原、纪逐鸢,和黄老九在饭桌上。沈书一早走得急,都忘了叮嘱纪逐鸢几句,吃饭时沈书特别留意了一下,纪逐鸢吃个饭,正襟危坐,全无随意。黄老九也没说几句话,天气冷了之后,黄老九常日咳嗽。沈书让人给他做了润肺的梨汤,照例是晚饭过后不多会就送过去。

黄老九在军备制造方面的一身本事肯倾囊相授,现在沈书是真心诚意对他孝敬,而不是替康里布达照顾他。沈书还盘算等康里布达回来,他一天天居无定所,高荣珪也常常要出外打仗,就让黄老九在自己家里一直住下去好了。

不过,黄老九离席后,纪逐鸢同舒原都显得随意许多。

沈书颇觉得好笑,道:“你俩这么怕他?”

“让老先生训斥的回数多了,难免有些……”舒原一脸后怕。

“快吃。”纪逐鸢给沈书夹了只虾,取一只空碗盛汤给他。

晚上上了床,沈书事先声明今晚只抱着睡觉,纪逐鸢敷衍地点头,等灭了灯,两人抱在一起睡觉的时候,纪逐鸢把下巴搁在沈书的肩窝里,以唇碰碰他的耳朵,极轻声地问:“早上做得不舒服?你不是还哭……”

“你还说!”沈书气鼓鼓地说,“险些尿了。”

“大不了换被褥。”

“让人看见成什么样子?”沈书臊得浑身都有点热,生气地用手肘顶了一下纪逐鸢。

“我洗。”纪逐鸢低声道,“不让他们看见就是了。”

沈书扭来扭去想从纪逐鸢的怀抱里蹿出去,奈何体力上完全不是对手,纪逐鸢的身躯火热,被子外面也有点冷。沈书做样子地挣了几下,只得由他去。

纪逐鸢本意就只是调戏一下沈书,把人抱在怀里便不再动了,亲了一会,两人都在犯困。

沈书迷迷糊糊地问了句:“这次能歇几天?”

“明天就去军营。”

“驻守应天?”

“带人去常州支援,常州久攻不下,元帅下令增兵。”

“不是已经增过了……”

“总不能让人闲着,也许不会在常州久待,听从吴祯的调令便是。”纪逐鸢呼吸一窒,握住沈书的手,“快睡觉。”下一刻纪逐鸢就说不出话来了,手指不自觉抓紧沈书柔软光滑的头发。

深秋的晚风干燥寒冷,融融夜灯之下,舒原捏了一下眉心,把算完的账本放到一边。

狗摇尾巴跑过来,蜷缩在他的脚背上。舒原拈起一张字条,李恕约他在孔庙祭典结束后到名为“鸿雁归”的一间茶楼包间叙话。这是数日前李恕找机会递给他的字条,当时李恕把字条放在他手里当即就走,两人没有作任何停留,更不要说谈话。

舒原用手指梳理狗毛,另一只手把字条放在烛火上,直至白纸化为灰烬。

九月十五,朱元璋率文官班子拜谒孔庙,举行盛大的祭孔仪式。自然,不能与大元朝廷这所办的相提并论,文官与儒士们皆具衣冠,随礼乐班子徐徐步入大殿。

“还没完?”沈书身边的文官他不认识,那人却凑过来小声问他。

“快了。”沈书敷衍道,强撑一双倦眼,昨晚几乎没睡,只想躺在地上。恰又是个好天儿,九月中旬的阳光洒在人脸上格外舒服,不能睡觉真是太遗憾了。

仪式结束后,有人过来同沈书说话,沈书想找舒原一块走,却没找到人,最后只得坐林浩的车,独自去文官们聚集的行衙继续商讨劝农的人手分派。事毕,对过一阵要下发给各级司农人员的指导文书进行增订。这是个长久工程,主要参照农桑辑要,而农桑辑要一书,本也大量参照四时纂要、齐民要术等书,于是齐民要术也被搬出来比对增减,也请里正们推了几名农夫中的翘楚,以便对旧书中大家疑惑不解之处作出解答和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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