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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七(1 / 2)

纪逐鸢这一下借力,让晏归符体力不支地倒在了唐让身上,唐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慌乱中摸到了一枝箭。他的手不断发抖,晏归符的耳朵也在往外渗出少量血水,带着腥臭味的液体滴在唐让的领子里。

血液是滚烫的。

唐让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他的呼吸短促而紧张,捏住箭头的掌心被汗水湿透,他听见自己的牙齿摩擦出咯咯的声响,他的腮帮也因为过度紧张而酸痛。

拉风箱的呼吸声是人之将死的征兆,遮挡在唐让肩头的盾牌突然一震。

“在我们后面……”晏归符说话了,他的嗓音沙哑地不成样子,他的脸肿胀得令人作呕。

然而唐让却被他鲜红的眼睛看得心底说不出什么滋味,这就是被战死的恶鬼诅咒缠身的模样么?能让晏归符这样高大强健的美男子,在短短数个时辰里,就被阎王锁去半条命。

“听着,我的马,我吹口哨,你看准时机,上马,冲过去。纪逐鸢会挪开其中一处障碍,你扶我起来。”

唐让几乎无法做出选择,使出吃奶的劲才把晏归符顶起来,晏归符比他高了近一个头,而且也许是因为快死了,比活人沉多了。

“握紧一点。”晏归符湿漉漉的手捏住唐让的手,“盾牌拿稳,有人敢向你冲过来,就把这支箭插进我的心脏,把我推到你的前面,我可以挡得片刻。”

唐让彻底懵了。

盾牌没有完全遮住的正前方,是明晃晃的一片火把,而他的眼前,是晏归符丑陋的脸,晏归符的手紧紧握在他的手上,湿腻的血水将唐让的手染得鲜红一片。

“草——啊——”唐让侧过肩膀支撑起晏归符,眼前金星乱撞。

一声尖锐的口哨。

黑、红两匹战马飞驰而来。

“上去啊!”唐让双手握住盾牌,掩护晏归符上马,他回头一看,骇得魂飞魄散,晏归符靠在马上,而马朝旁走了一步,晏归符便朝地面滑去。唐让只得退到晏归符身边。

“射马啊!”有人狂吼。

“是我们的战马,不能射!”又有人叫道。在军中战马是极为难得的资源,哪怕杀人也不可射自己的马。

“再过来我射箭了,箭上有这病鬼的血,都不要过来!”唐让连珠炮地扯着破锣嗓子大叫,“一沾即死,有胆的就放马过来!啊!”晏归符踩着唐让的肩,双手齐挽马缰,才把自己半个身体横过马背。

唐让把盾牌往上递给他,正要翻上马去,一枝箭射中了唐让的脚踝。唐让嗷的一声怪叫,晏归符死扣住唐让的手腕,把这半大小子扯上马背。

唐让手脚并用,跨坐到晏归符的背后,他响亮地吹了个口哨,拨转马头。

油光水滑的黑马飞冲向被挪开的杈子中露出的五步距离,纪逐鸢将手中马鞭一勒,死死打了个结,飞起一脚。

那三个脖子被系在一起的守兵便一个带着一个,翻滚在地,滑出撞上辕门。

纪逐鸢一手拍在马鞍上,顺势抓住马鞍雁翅,双腿分开,以手臂为轴,双腿平直旋扫三百六十度,他腰向下沉,稳坐回到马鞍上。

黑马发足狂奔,鬃毛被狂风扯得波浪一般荡开,扫在纪逐鸢伏低的脸上。借着马势,纪逐鸢右手紧握住斜插在地上的长刀,以刀背敲晕了最后一个拦路的小兵。

两匹马齐头并进在弯道上,放缓了行速,营地已远在数里外,从此处俯瞰下去,能见一片零星的火光。

“晏归符,怎么样了?”马颠得纪逐鸢的声音无法维持平稳。

“还活着。”晏归符笑了一声,伴随一阵剧烈的咳嗽。

“纪将军,我们这是做了逃兵了,会被军法处置吗?”唐让才只有十三岁,此时他的嗓子哑得不能听。

“吓得尿裤子了没?”纪逐鸢扬声问。

唐让拿手摸了一下裆,有点哆嗦地回答:“好像、好像还没有,盾牌没拿稳,掉路上了。”

“你小子。”纪逐鸢没有再说下去,现在要进州城里找吴祯,晏归符这样太明显,得让唐让带他在城外找个藏身处,自己一个人进城见吴祯。

“小纪将军,我们现在去哪里?”唐让问。

“跟我走!”纪逐鸢手中马鞭遥指东方,口中发出一声清咤,继而他伏低身体,像一张紧绷的弓牢牢绷在马背上。

只要跟随这个人,就一定能活下去。唐让心里模糊冒出如此念头,给晏归符扎上红裹巾,不禁庆幸如此慌乱的情形下,自己居然不忘捡起晏归符扔了的蒙脸布。

“得儿——驾!”唐让一声变声期的公鸭子叫。

晏归符气息奄奄地趴在马脖子上,眼前的一切都如虚影般散发出五色炫光,击穿他的眼瞳。他的嘴唇嗫嚅,虚弱得近乎无声地低低呼唤着一个名字。

·

有人推门进来了。

沈书当即便警觉到,正在他犹豫是否要起身时,有灯光洒到脸上,他不能再装作睡着了。

“孤男寡女,林姑娘,你现在来我房间里,不好吧?”沈书穿好鞋子,扯过袍子裹在身上,从林凤身边走过,将一左一右两扇房门都大打开。

“沈大人对我有许多误会。”林凤道,“我请大人来,是一番好意。”

沈书不做声,给自己倒了杯茶喝。

风带来庭院里的泥土气味,因为没有好好打点园圃,这时节该有的菊花、桂花香气一概都闻不着。

“大人需要大量的铜,恰好主人手中有,我才想到要让大人同主人认识认识。”林凤顿了顿,语气诚恳道,“纵然卫济修使了点手段,让卫焱陇下来,他仍只有卫家那点家底。今时不同往日,朱元璋的军队和地盘急速扩张,仅仅卫家在和阳那点底子,我再清楚不过,小沈大人想要有一番作为,依靠卫济修那小子,还是欠缺了些。”

“帖木儿与赤沙,这两个人,你是从哪里找来的?”赶在林凤要回答前,沈书道,“不要急着回答我,如果你不打算开诚布公,废话且就不必说了。我心中自有判断。”

林凤略微偏了一下头,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无奈叹气道:“小沈大人既已断准那二人的来路,我说什么您都是不会信的。”

沈书直直看着林凤。

“他二人本就是主人的手下。”

沈书的呼吸一沉,旋即恢复正常。林凤知不知道这二人曾刺杀过穆华林?如果不是帖木儿绘制的木兰雕青,恐怕沈书后来也很难知道刺杀穆华林之举有暗门的参与。

当时帖木儿非要画下的木兰雕青,究竟是他为求生路的被迫之举,还是另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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