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想不到吗?”
“我只知道,一定与我是穆华林的徒弟有关。重要的不是我这个人,而是‘穆华林的徒弟’这层身份,因为左司尉手下也聚集了一帮江湖人士,当中不乏高手,要是武力能解决的事情,他自己就能做。如果要利用我的身份,那这件事就同我师父有关。我看他的模样,应该也是汉人?”
“是汉人。”穆玄苍没有犹豫地回答,“我有一个猜测。”他似有些紧张,喝了一口茶,说,“他既然说同你师父是要命的交情,又要利用你身为穆华林徒弟的身份才能帮他完成心愿。你说林凤侍奉他如同侍奉一尊神祇,她一定最知道左司尉的愿望,女人一旦深陷于柔情当中,为心上人自是万死无悔。他会不会要让你对穆华林不利?”
沈书被茶水呛得咳嗽不已,半晌摆手道:“那他看到我本尊以后应该已经完全打消了这个念头,我是打也打不过,也没那心思。疏不间亲,难不成我会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人背叛我自己的师父?”
“所以他才没有提让你做什么,只是给你现在最想要的东西。只要他拿得出来,恐怕他还会不断讨好你。”
沈书失笑:“那他就是眼睛瞎了。”
穆玄苍双眉一扬,道:“好吧,我也觉得你对穆华林构不成威胁。但若并非如此,他到底想让你做什么?”
“反正做什么也不会对你不利,你就不要再查他了。”
“我都已经查了你才说,还死了三个人。”
“又有叛徒?”
穆玄苍近乎无奈地说:“已经不是有叛徒的问题,是有多少叛徒。我现在能信任的人五根手指就能数过来,若非上万张嘴等着吃饭,我恨不得直接解散算了。”
“上、上万人?”饶是沈书早就想过要建立起四通八达的通讯网络,暗门的人不会少,但他也想过另一件事,既然如今群雄四起,有这么多人,为什么不起来自立为王,这么一股势力,就是投到随便哪个农民军首领麾下,对方定会笑纳,穆玄苍也可以弄个什么官做。
穆玄苍这话彻底把沈书的思绪搅乱了,他整个人都有点混乱,茫然无措地把穆玄苍看着。
穆玄苍用力揉了一把脸,长吁出一口气,朝沈书说:“我查过左司尉的遗物,都登记在册,但不在库里。我用了些非常手段,问话时有一个人撞墙死了,另一个被人杀死了。不等我去查,就有人发现,审问他们的人跑了一个。”
“跑掉的这个人,杀了其中一个管库的人?”看来穆玄苍不想多谈暗门将来如何发展,沈书想了想,说,“他完全可以带管库的一起跑。”
“我派人去追查,结果那人被巡逻的农民军从护城河里捞出,当做无名尸体掩埋了。”穆玄苍用力按压眉心,“也许我应该找你师父谈谈。”
“你觉得是我师父做的?”
穆玄苍疲惫地一瞥沈书,转过头去看自己的手指,嗓音带着沙哑。
“还会有别人吗?”穆玄苍道,“我想不到还会有谁。”
“回应天之后,你到我那里,我摆一桌酒,你当面向我师父问清楚,是不是他做的。”
闻言,穆玄苍猛然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沈书。那眼神中有些异样的神色。
“如果是他做的,你们把事情摆到明面上来谈,若是他要驱使暗门,你现在是门主,他自然应当同你商谈。”沈书道,“我还要请一个人作见证,只要她在场,我师父不会杀你。”
“谁?”
沈书胸有成竹地一笑,示意穆玄苍喝茶。
“唐兀人死了,这条线断了。”沈书朝窗外看了一眼,天光碧影被风吹散,云翳滑过窗弦,清风吹得人浑身惬意。
这样安宁、静谧的时刻,总是很短暂,他们终将要回到岸上。
回程沈书没有再去拜访陈迪,径直奔向应天府。推开家门,沈书一面往里走,一面问周戌五这些日子都有谁来过,得知朱文忠前天便派人来问过他回来没有。
沈书换了件衣服,一边系上腰带,一边对周戌五吩咐:“找个人跑腿,跟他说一声我回来了。”沈书看了眼天色,又说,“今日晚了,明天再去,腾一间空房,穆玄苍在我这里借住几天。城里有什么消息?”
“少爷要不要先吃饭?”
沈书确实肚子有些饿了,郑四跟着在外头灰头土脸地忙活好几天,周戌五去叫厨娘做了一碗粗擀面来,用蘑菇和羊肉炒的浇头,铺一层青椒丝,撒上嫩葱。沈书一口气便吃下去半碗,喝着面汤,把靴子蹬去,换了双皮屐来穿。
周戌五这才开始汇报:“张士诚派人议和,听说是在路上了。”
“派的谁?”
“好像是孙君寿。”
沈书把筷子一放,喝一口面汤,嘀咕道:“不知道谁,元帅府里呢,有什么事没有?”
“主公纳了郭子兴的女儿郭清月做妾。”
这倒没什么意外,郭清月早有这样的打算,才会瞒着小张夫人放信鹞通知朱元璋马氏冒险从和阳到太平府,后来又建庵堂为军队祈福,闭门不出。马秀英曾问过一次沈书,能不能把管家权先交给郭清月,这么久了,想必试出了结果。没有马氏点头,朱元璋断不会纳郭清月。
“元帅夫人好像要生了。”周戌五的话像一柄大锤子猛然砸在沈书的脑门上。
“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不过转念一想,沈书确实好几个月没见过马夫人,就算她怀孕也是人家两口子的事情。且次子不像是长子那般贵重,只要是有了后,再生第二个自然没有那么大阵仗。但也是喜事一桩,须备一份礼。
“带过来的赏赐里,或许能寻得出些小金锁小金镯子,若是没有……”
“玉石也成。”沈书道,“你决定便是。还有何事?”
“潼关破了,说是小明王一路向东,一直打到平陆。”周戌五顿了顿,飞快瞥了一眼沈书,“这是小的听说。”
沈书喂饱肚子,周戌五收拾碗筷出去,沈书累得不行,大腿还疼得慌,药膏懒得擦,一肚子汤汤水水地就去睡觉。听见鸡叫沈书就起来,天都没亮,跟人一问,卯时不到。趁厨房早饭还没做好,沈书去书房看了一眼,他给纪逐鸢留的信还在盒子里无人碰过。
沈书坐在青蒙蒙的天光里,把信纸抽出来看了一眼,着实有些脸红,便把烛台移过来,正找火石,外面有人叫吃饭。火石沈书也没找见,只得暂且作罢,出去吃饭。饭后舒原的狗在院子里发|情,把沈书原先养的那只黄狗弄得不住嗷嗷呜呜,沈书不大敢收拾舒原的狗,只好把黄狗抱在身上。